一天傍晚,我正在加普西纳大道上看着一些熙熙攘攘的穿工作服的人,他们边走边吼叫着“打到柏林去!打到柏林去!”我感到有人拍我的肩膀,是朱利安,他满脸忧郁,我笑着责备他缺乏热情。

“我们会被打败的。”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我惊叫了一声。但是他摇着头,不说理由。他说这是他的感觉。我谈起他的已经随团队到达梅斯的兄弟。他给我看了他前一天收到的一封信。信写得很乐观,路易说如果再不出来打仗,驻军的生活就要把他腻烦死了。他保证回来时就会当上上校而且获得勋章。

我就用这封信来打消朱利安悲观的想法,他只是重复了一遍:

“我们会被打败的!”

巴黎又开始焦虑不安了。我了解这个大城市的聚精会神的沉寂。在1859年意大利战役的头几次对抗之前我就体验过了。不过这一次我不再感到这种沉寂令人战栗,似乎谁都不怀疑会取得胜利。然而坏消息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我们的军队没有进攻,没有马上到敌人的领土上去作战,使人们大为震惊。

一天下午,交易所里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我们取得了一次巨大的胜利,缴获了无数大炮,俘虏了整整一个军。房屋上已经挂上了彩旗,人们在街上互相拥抱,结果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消息是假的。没有发生过战斗。我认为胜利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是这次谎言突然被揭穿,对一个高兴得过早、但另一天又会这样充满热情的民族的欺骗,却使我的心都凉了。我忽然体味到一种无边的悲哀,感觉到我们头上有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在颤动。

我总是想起那个不祥的星期天。那又是一个星期天,而多少人还记得那个马让塔战斗的光辉的星期天。那是在八月初,天空不再象六月那样晴朗和令人愉快。天气很闷热,大片的暴雨云聚集在城市的上空。我从诺曼底的一个小城回来。因此对巴黎的凄凉景象分外震惊。夏季的星期天街道冷落、商店关门,往往使人心情沉重,但是这个星期天却令人感到一种由极度绝望造成的重压。大道上三四个人一堆在低声说话。最后我知道了糟糕透顶的消息,我们刚刚在弗罗克维雷一败涂地,敌军潮水般地侵入了法国。

我从未见到过如此极度的沮丧。整个巴黎都惊慌失措。这怎么可能?我们打败了!失败在我们看来是不公正的、残酷的。它不仅打击了我们的爱国主义,而且摧毁了我们的一种信念。我们当时无法衡量这次败北将造成的一切可怕后果,我们还在指望士兵们能报仇雪耻,可是我们却被消灭了。全城痛心的沉默中有一种奇耻大辱。

白天和夜晚都叫人揪心。胜利日子里公众的欢乐不见了。妇女们不再温柔地微笑,人们也不再一群群地以兄弟相称了。夜晚一片漆黑地降临在绝望的居民头上。街道上没有一声鞭炮,窗口没有一盏花灯。第二天早晨,我很早就见到一个团队走过大道。一些人面色阴沉地停下来看他们,士兵们走过时低垂着头,似乎他们也与失败有关。就在这个地方我见过军队从意大利凯旋归来,人群的欢呼声震天动地,而这个团队经过时却没有一个人鼓掌,没有什么比这种场面更使我伤心的了。

随后开始了令人沮咒的焦虑日子。每隔两三个小时,我就到德卢奥特街的第九区区政府的门口去,那是贴布告的地方。那里总是聚集着一百来个人在等候。人群常常一直挤到大道上。这些人群毫不喧哗,大家低声说话,好象是在一个病人的房间里。每当有一个职员出来在布告栏上贴通告,人们就挤上前去。然而很久以来总是坏消息,人们的沮丧也就与日俱增。今天又是如此,我走过德卢奥特街时不能不想着这些令人悲哀的日子。就是在这里,在这条人行道上,巴黎人经受了时间最长、也最可恶的折磨。人们听着德军的奔驰,离巴黎越来越近。

我常常见到朱利安。他在我面前从不因为对失败有先见之明而扬扬得意,他只是认为这一切都是合理和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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