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在法国,对于我这一代人,即50岁以上的人来说,这个可怕的词唤起的尤其是三次回忆:克里米亚远征、意大利战役和我们在1870年的灾难。那是什么样的胜利、什么样的失败、又是什么样的教训啊!
当然,战争是可诅咒的,是民族相互屠杀的坏事。按照我们关于进步的人道主义观念,战争应该消失,有一天各民族将交换和平的亲吻。有些非常伟大的人站在祖国之上看人类,并且预言世界大同。可是当祖国受到威胁的时候,这些理论便全都破产了!连哲学家们自己都拿起枪来开了火。关于博爱的一切诺言消声匿迹,只听得见整个民族的胸中发出要斩尽杀绝的吼声。因为和死亡一样,战争是一种可悲的需要,或许文明之花需要用粪肥来浇灌。生必须由死来加以肯定,而战争就象大洪水之前世界的灾难一样,在为人的世界做准备。
我们变得脆弱了,为每一个人的去世而哀叹:然而我们是否知道,为了保持地球上生活的平衡,应该增加或减少多少人?我们不得不接受这一观念,即人的生命是神圣的,但古代的宿命论也许更为高尚,它目睹过原始时代的屠杀,却并未堕入四海之内皆兄弟的空想。当个男子汉,接受死亡在无法阅读的黑夜里所干的这种可悲的事情,对自己说人都不免一死,只是有些时候人死得更多,这种态度总的来说是明智的。反对战争的人应该去反对人类的一切弱点。好心肠的哲学家最为强烈地诅咒战争,他们自己却不得不承认,战争将依然是导致进步的武器,直到实现理想的文明、各民族相互庆祝永恒的和平的那一天。不过这种理想的文明被一再推迟到遥远的未来,所以人们肯定还要打上几百年。今天有一种宏论,把战争视为一个残留于世的野蛮的老头,共和国总有一天会把他除掉。但是边境上响起一声警报,街道上吹响一声军号,所有的人便都要求拿起武器了。战争处在人的血泊之中。
维克多·雨果写过只有国王们要打仗,而人民是只想互相拥抱的。可惜这只是富有诗意的愿望。这位诗人曾大力鼓吹我所说的那种理想的和平,赞美过欧洲合众国,他把各民族的兄弟之情置于首要地位,预言过新的黄金时代。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妙和更大度的了。然而是不是兄弟倒不要紧,首先是应该相爱,而各个民族却并不相爱。谎言是拙劣的,就凭它是谎言这一点就够了。当然,一位处于危险之中的帝王,会用武器对付邻国来碰碰运气,以便用胜利巩固他的王朝。只是从第一次胜利或失败开始,人民就把战争变成了自己的战争,是在为自己而战。人如果不为自己打仗,他就不会打了。真正的全民战争是什么意思?假定有朝一日法国和德国交战,无论是共和国、帝国还是王国,除了政府之外,整个民族都合起来。整个国家将大为震动,只有军号声在召唤着人们。现在无论我们愿不愿意,战争已在我们的土壤里酝酿了20年,万一时候到了,它就会象丰收的庄稼一样从每条犁沟里冒出来。
我一生当中有三次,我再说一遍,感觉到战争在法国的上空飞翔,我永远也忘不了它拍动翅膀的奇特声。它先是象一阵遥远的喧哗,人们推测是刮来了一阵大风。喧哗越来越响,引起阵阵轰动,于是所有的胸膛都狂热地跳动,一种对屠杀和胜利的需要控制了全国。接着当队伍出发、喧哗消失之后,是一片焦虑的沉寂,所有的人都竖起耳朵听部队的第一声呼喊。这将是胜利的欢呼还是失败的惨叫?在这段可怕的时间里,传来了各种矛盾的消息,人人都在争相打听任何微不足道的情况,对每个字加上一番评论,直到真相大白。然后又是多么狂欢或者恐怖绝望的时刻!
◎一
克里米亚战争时期我才14岁,是埃克斯中学的寄宿生,和两三百个顽童一起被关闭在一所本笃会的旧修道院里,它长长的走廊和宽阔的大厅显得无比忧郁。不过两个院子倒是令人愉快,望得见南方的灿烂的晴空,蓝得一望无际。我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