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从田野里来,从芳香扑鼻、天际开阔的真正的田野里来。你没有笨到把自己关闭在某个时髦海滩旁边的娱乐场里。你去的是大家不去的地方,是勃艮第中央一个绿丛掩映的角落。你隐居的白色房子象一个窝巢一样藏匿在树林之中。你就是在那儿,在清新自由的空气里度过你美好的时光。所以当你回到我这里来过些日子的时候,你的面颊象山楂花一般鲜艳,你的嘴唇象犬蔷薇一般红润,使你的好朋友们都大为惊讶。

可是你的嘴是那么甜,我能担保你昨天还在吃樱桃,因为你不是一个害怕胡蜂和荆棘的小主妇。你在骄阳下昂首阔步,完全清楚你脖子的肤色象精致的琥珀那样透明。他穿着布裙、戴着宽边帽在田野上奔跑,象一个热爱土地的农妇。你用你的小绣花剪子剪水果,活儿确实不重,可是你全心全意地干着,所以回到家里还为白皙的双手被刺划出了玫瑰色的伤痕而自豪。

到12月份你能干些什么呢?什么活都没有。你会感到厌倦,对吧?你不是个热衷于社交生活的人。你记得有天晚上我带你去参加的舞会吗?你裸露着肩膀,在车里冷得哆嗦。舞会上的吊灯发着强烈的光,热得令人窒息。你一直沉住气靠在扶手椅里,闷得用扇子遮着轻轻地打呵欠。多么无聊啊!等我们回到家里时,你把你的枯萎的花束指给我看,喃喃地说:

“看看这些可怜的花,要是我在这么热的空气里生活,会象它们那样死去的。我亲爱的春天,你在哪里?”

我们不再参加舞会了,伲侬。我们要呆在自己家里,呆在壁炉旁边。我们要相爱,而当我们疲倦的时候,我们还会相爱。

我想起那天你的叫声:“一个女人真是非常空闲。”我直到傍晚都在考虑你这句实话。男人把一切事情都做了,而让你们耽在危险的梦想里。错误是想入非非的结果。人整天绣花在想些什么?是在建造一些城堡,象林中的睡美人一样睡着,等待第一个路过这里的骑士的亲吻。

你常常对我说:“我的父亲是个诚实的人,任凭我自在地在家里长大。在寄宿学校里,这些美妙的少女把她们表兄的信藏在自己做弥撒的经文里。我可一点没有学坏。我从未把仁慈的上帝与妖怪混为一谈,而且我承认,与在魔鬼的锅里挨煮相比,我更害怕的是使我父亲痛苦。还应该告诉你,我跟人打招呼毫不做作,没有研究过行屈膝礼的技巧。我的舞蹈教师并没有再训练我垂下眼睛、微笑、装模作样;一个出身高贵的姑娘所受的最明显不过的教育,就是卖弄风情的搔首弄姿,我对此却一窍不通。我象一棵茁壮的植物那样自由地生长,所以在巴黎的空气里我就感到烦闷。”

◎二

不久以前,在春天里才有的一个难得的风和日丽的下午,我坐在土伊勒里宫大栗树嫩叶的阴影下面。公园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夫人三三两两地在树下刺绣。有些孩子在玩耍,清脆的笑声打破了附近街道上沉闷的喧哗。

我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身上。她年轻的母亲正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和一位女友闲谈。这是个金黄色头发的孩子,象我的长统靴那么高,却已经有了大小姐的风度。她穿着一身只有巴黎女人才会用来打扮她们婴孩的雅致的装束:一条鼓起的、玫瑰色的绸裙,露出穿着珠灰色长袜的双腿;一件绣着花边的、领口敞开的短上衣;一顶饰有白色羽毛的无边小帽,戴着一些首饰、一条项链和一副珊瑚红的手镯。她很象她的母亲,只是稍多几分娇态。

她已经会打小阳伞了,尽管树荫里没有一丝阳光,她却打着阳伞在庄重地散步。象她见过的大人们那样,她尽量使步履轻盈,优雅地滑动。她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观察,极其认真地反复扮演着她的角色,试着做出撇嘴等一些姿态优美的表情,学着巧妙地使用头部、目光、微笑。最后她碰上了一棵老栗树的树干,便对着它严肃地行了六个深深的屈膝礼。

这是一个小女人。她的镇定和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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