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天下午,在4点钟课间休息的时候,大个子米舒把我拉到院子的一个角落里。他神情严肃,使我有点害怕,因为大个子米舒是个男子汉,有一双硕大无朋的拳头,我无论如何都不想与他为敌。

“听着,”他用刚有点文雅的农民那种含糊不清的声音对我说,“听着,你愿意参加吗?”

我明确地回答:“愿意!”,因自己能为大个子米舒出力而得意。于是他向我解释说,要参加的是一桩秘密活动。他向我吐露的机密,引起了我一种从那以后也许从未体验过的美妙之感。我终于进入了生平疯狂的冒险,我就会有一个需要保守的秘密,一场需要投入的战斗。当然,我由于初次参与阴谋而感到的强烈快乐,有一半多是想到自己身受牵连而产生的、没有说出来的恐惧。

当大个子米舒说话的时候,我也在欣赏着他。他用略显生硬的语调向我传授诀窍,似乎在接纳一个他不太信任却充满活力的新兵。然而我在听他说话时的兴奋的激动和着迷的神态,最终使他对我有了更好的评价。

当钟响第二下,我们俩都回到教室里的座位上去的时候,他低声对我说:

“一言为定,对吧?你是我们的人了……至少你不会害怕,你不会叛变吧?”

“哎!不会,你看着好了……我发誓。”

他怀着成年男子的真正的尊严,用他那双灰眼睛面对面地注视着我,又对我说道:

“要是你叛变了,你知道,我不会揍你,不过我要到处去说你是一个叛徒,那样谁都不会理你了。”

我现在还记得这种威胁在我身上产生的奇特效果,它给了我巨大的勇气。“得了吧!”我反复思忖着:“要是我背叛了米舒,他们会给我写上两千行见鬼的诗呢!”我焦躁不安地等待着晚饭的时间。我们要在食堂里造反。

◎二

大个子米舒是瓦尔省人。他的父亲是个有几块地的农民,在1851年由政变激起的起义中曾开过枪。人家以为他死了,把他扔在乌夏纳平原上,他成功地躲了起来。当他重新露面的时候,人家也不找他的麻烦了,不过地方当局、著名人士、大小食利者从此都只称他为这个米舒强盗。

这个强盗,这个一字不识的老实人,把儿子送进了A中学。他也许是想让儿子有学问,以便使他手拿武器却未能捍卫的事业获得胜利。在中学里我们都模糊地知道这段历史,因此都把这位同学视为极其可怕的人物。

何况大个子米舒的年龄比我们大得多。他虽然还在上四年级,却快有18岁了。但是谁都不敢跟他开玩笑。他属于这类正直的人,学习很费力,对什么都不猜疑,然而他明白一件事以后,却是一清二楚并永远牢记在心。他象是用斧子雕刻出来的那么健壮,课间休息时象主人一样占据着支配地位。话虽如此,他的性情却极为温和。我只有一次见过他发怒:他想掐死一个对我们说一切共和党人都是小偷和凶手的学监,为此他差点儿被逐出校门。

我只是后来重新见到这位留在我记忆中的老同学时,才明白了他既温和又强烈的态度:他的父亲很早就把他培养成了一个男子汉。

◎三

大个子米舒喜欢中学,使我们颇为惊讶。他在学校里只经受一种他不敢说的折磨:饥饿。大个子米舒总是挨饿。

我不记得在别的地方还见过这么好的胃口。他为人非常骄傲,但往往会装出一副可怜相,以便骗取我们的一块面包、一顿午饭或一份点心。他是在莫尔山脉脚下的露天里长大的,因此对中学里粗劣的饭菜比我们更为痛苦难熬。

这就是我们在院子里围墙阴影的掩护下谈话的一个重要主题。我们其他人对伙食都爱挑剔。我尤其记得有一种拌红酱油的鳕鱼,还有一些拌白色调味汁的菜豆,这些菜引起了普遍的咒骂。只要桌上是这些菜,我们都不会吃完。大个子米舒出于对别人的尊重,也和我们一起叫嚷,尽管他非常乐意地把他桌上的六份菜都狼吞虎咽地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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