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我在一个沙龙里,这个沙龙的常客大部分都是金融家。当时时钟刚敲过十一响。人们演奏了一段音乐,这使客人们陷入隐隐约约和自然而然的腻烦中。几位夫人低声地闲聊着,为的是不至于打瞌睡。一些年轻姑娘穿着鼓起的裙子,笔直地呆立着,象芦笋笛一样向两张长沙发看齐,端正的样子实在笨拙。一排穿黑衣服的人,神色庄重,默不作声,沿墙靠在安乐椅上。

我的腿发软,我就要睡着,这时人们通报男爵夫人C到场。她欢跃地走进来,她的丝绸长裙的拖裾在细羊毛地毯上咝咝作响。她的衣着十分得体,她穿着珍珠色的衣服,镶有白色的花边,带着蓝缎子花结。娇小丰满的男爵夫人喜欢露出她的肘部和肩膀的小窝。她非常懂得脱掉衣服而不显得赤身裸体的诀窍。只有一套令人赞叹的首饰套在她的手腕和她白雪般的脖子上。

这位青年女子是去年夏天结婚的,她依然沉醉在接受新郎送的结婚礼物时的兴奋中。看到她的微笑,人们可以猜到她珍珠似的肌肤与首饰的接触给她造成的内心的快乐。她生活在她的服饰中,如同生活在有益健康和须臾不能离开的空气中一样。她属于那一类有雅趣的少妇,她们使人们对巴黎女郎下这样的定义:为了穿得更好,公爵夫人也会同意当女裁缝。

男爵夫人C是从奥尔良来的。她刚刚坐下,就抱怨旅行,抱怨外省,抱怨她看见和听到的一切。人们向她询问节日的情况。

“我不知道,”她带着漂亮女人的冷淡噘起嘴,“那时有许多人……啊!我看见了迪邦鲁大人。他是个举止高雅的高级教士。外省女人的穿着总是相当糟的。不过我在其中还是发现有三四个人的服饰还过得去。”

她看见了几位教士和一位主教,情况就是如此。我那时在她坐的安乐椅后面,我傻乎乎地问她:

“那么圣女贞德呢?”

她惊讶地半转过身;随后她微笑起来,这种带有讽刺的微笑和她是非常相配的,她大概曾经对着镜子长时间地练习过这种微笑。

“圣女贞德,”她重复道,“她一直骑在马上。那座雕像实在是丑陋。”

她向夫人们欠身并且发出一阵阵低笑:

“你们设想一下,一个又高又胖的姑娘,象一位胸甲骑兵那样披着铁铠甲。我是永远不会追这种时髦的。”

她揉着自己上衣的花边,多情地看着自己赤裸裸的肩膀。在她周围,夫人们为披着铁铠甲的骑兵的比喻而发笑。男爵夫人看着自己的成功,又以宛如笛声的嗓音说:

“不,你们想象不到穿得这样怪模怪样的人的样子……当贞德把自己的裙子改小时,她一定会象一个男扮女装的人……幸亏现在只有卖酒食的随军女商贩跟着军队走……啊!对!如果在一次战役开始时,我去向康罗贝尔元帅请求为了我辞去统帅职务的话,他会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接待我的。”

这些话是以多情柔媚的母猫的神情说出来的,说得如此动听,人们听到曲子的时候不可能对歌生气。穿黑衣服的男人们似乎全都乐了。啊!在这座时髦的沙龙里,在这些袒胸露肩的年轻女人中间,贞德是个多么奇特滑稽的姑娘啊!我生气了,我象一个傻瓜一样为奥尔良女郎辩护。

“如果我是这些节日的组织者,”我以庄重的声音说,“我要使这些节日专门为夫人们准备。贞德是一个纯洁和英勇的女圣人。她应该是所有法国女人的导师和出谋划策者。任何民族在自己的历史上都没有这样一位女英雄,并且我梦想……”

我突然停住了,猜出男爵夫人冲到嘴边的狂笑。她看了我一会,她非常滑稽的严肃把那些最年轻的穿黑衣服的男人逗乐了。

“是的,你幻想,先生,”她重又说道,“我向你肯定在奥尔良一切都在男人之间进行。只有男人纪念贞德。我没有看到任何有少女组成的代表团来向你如此轻率地为我们选择的女导师致敬。上帝!你希望我们以一位军事家作楷模……好吧,你得承认你的女英雄没有我们的性别,而且你绝对不会娶一个披铠戴甲的女人。”

最后这句挖苦话使我彻底失败了。我明白自己变得非常可笑。男爵夫人开始描述她在奥尔良注意到的一种装束,我赶紧避开。

在街上,我想着我们的妻子和我们的情妇,想着这些温室里的漂亮植物,它们的花朵是如此昂贵。四个世纪以来,为了得到这些娇嫩的女人需要多少殷勤,今天她们戴着珠宝和肩膀上的花边自然而然地出现。她们没有思想,没有力量,她们活着是为了给人看,她们选择了玩具的角色,为的是让大男孩们永远关照她们。在圣女贞德和男爵夫人C之间,有一道被四百年的文明开凿的深渊。

当我躺下睡觉的时候,我站在贞德这粗犷而高尚的姑娘一边。但是,在夜里,我在梦中重新见到了那位穿着珍珠色衣服、袒露肩膀的漂亮的男爵夫人。确实,女人,如同我们造就出来的那样,是一件讨人喜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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