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加罗报》发表的小说获得如此合情合理的令人激动的成功,它使我想起一个令人激动和痛苦的故事。我要用几句话讲述这个故事,等待时机有朝一日写出它需要的大部头的书。我之所以决定今天让人知道这个故事,那是因为它包含着一个深刻的教训,并且指出了罪犯,这个罪犯在他不受惩罚的罪恶中发现了可怕的惩罚。

设想一下菲尔比斯在成功地对法庭掩盖了巴斯古勒被害之后娶了玛尔加伊。两个凶手,情人和通奸的妻子,保全了他们的名誉;他们现在将过着他们梦想的幸福生活;他们永远结合在一起,他们通过精神和肉体联系在一起,终于可以尽情地满足自己的财欲和色欲。

请听这样的一桩爱情婚事的故事。

米歇尔在25岁的时候娶了絮扎娜,这个年轻女人和他年纪相仿,瘦削,既不丑也不美,但是她的细长的脸上长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分外引人注目。他们过了没有争吵的三年,几乎只接待雅克,他是丈夫的一位朋友,妻子渐渐地狂热地爱上了他。雅克尽情地享受这种灼热的感情。再说夫妇的安宁没有被搅乱,情人们是胆小的,他们在必然会发生的丑闻前后退了。虽然他们并没有意识,但慢慢地形成了摆脱米歇尔的计划。一桩凶杀可以安排好一切,使他们可以自由地、合法地相爱。

一天,他们使丈夫决定出外郊游。他们到了科尔贝伊,在那儿,当晚饭定好后,雅克提议并让人接受了乘小船游览塞纳河。他拿起桨,顺流而下,他的同伴象小孩子一样又唱又笑。

当小船驶到塞纳河中央,被一座岛上的大树挡住的时候,雅克突然抓住米歇尔,并且试图把他扔到水里。絮扎娜停止了歌唱;她转过头,脸色苍白,嘴唇紧闭,默不作声,不住地颤抖。两个男人在小船边上搏斗了一会儿,小船发出爆裂声,往下沉。米歇尔措手不及,无法理解,以一头受攻击的畜生的本能默不作声地抵抗着;他咬了雅克的脸,几乎咬下一块肉,他狂怒和恐惧地呼叫着他的妻子,掉进了河里。他不会游泳。

于是雅克把絮扎娜搂在怀里,跳到水中,使小船倾覆。随后他开始大声叫嚷和呼救。他托住年轻的女人,由于他水性很好,他轻松地游到了河岸,河岸上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人。

演出了一场可怕的喜剧。絮扎娜昏死过去,浑身冰凉,躺在沙滩上;雅克哭泣着,显得绝望,乞求人们迅速地拯救他的朋友。第二天,若干家报纸报道了这桩意外事件,由于这两个情人一向谨慎胆小,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会犯下了罪恶。雅克声称小船的一根钉子划破了他的脸,以此来解释米歇尔给他造成的大块咬伤。

至少必须等待十三个月。两个情人事先商量好并且决定他们将尽可能谨慎行事。他们避免相见;他们只在有人在场的时候相会。

任何操之过急的做法都可能会引起人们的怀疑。

在最初的八天里,雅克每天上午都到尸体认领处去。当他在一块白色的石板上找到和认出米歇尔的尸体时,他以寡妇的名义认领了尸体,并且叫人埋葬了他。他冷酷地犯下了罪恶,在他的受害者面前,他由于恐惧而颤抖,受害者变形的样子非常可怕,浑身都是青绿色的斑痕。从此,他总是在眼前看到溺水者肿胀的和做出怪相的面孔。

十八个月过去了。情人们难得相见;每次见面时,他们感到一种奇特的不安。他们把这种痛苦的感觉归因于害怕,归因于他们要结束这个凄惨的故事的强烈愿望,他们想结婚,最终体会他们的爱情的甜蜜。雅克尤其因自己的孤独而痛苦;米歇尔的牙齿在他的脸颊上留下白色的痕迹,有时凶手觉得这些疤痕烧灼着他的肉体,并且吞噬着他的面孔。他希望絮扎娜在他的接吻下将平息可怕的灼伤的剧痛。

当他们认为等待了足够长的时间,他们结婚了,他们所有的熟人都赞同他们的婚事。在准备婚礼的期间,他们体会到一种激动的欢乐,这种欢乐欺骗了他们自己。事实是,在犯下罪恶后,他们俩在夜间都颤抖不止,做着可怕的恶梦,他们急于结合在一起来对付他们的恐惧,并且战胜它。

当他们独自呆在新房的时候,在以大片黄光照亮房间的明亮的炉火前,他们窘迫不安地坐下了。

雅克想谈论爱情,但是他的嘴是干涩的,他说不出一句话;絮扎娜浑身麻木,象死了一般,绝望地在自己身上寻找从她的肉体和她的内心逃溢的激情。

于是,他们试图变得平庸,并且象第一次见面的人那样闲聊。但是他们找不到话头。他们俩都情不自禁地想到那位可怜的溺死者,当他们交换毫无意义的话语时,他们相互猜到对方的意思。他们的谈话停止了;在沉默中,他们觉得他们在继续谈论米歇尔。这可怕的沉默蕴含着恐惧和痛苦的话语,变得沉重和无法忍受。絮扎娜穿着她的睡袍,面色苍白地站起身,转过头:

“你在陈尸所见到他了吗?”她用压低的声音问道。

“是的,”雅克颤抖着回答道。

“他看来受了很大的痛苦吗?”

雅克无法回答。他做了一个手势,好象是要排除一个可怕的和令人厌恶的幻觉,他张开双臂向絮扎娜走去。

“吻我吧,”他一边说一边把显出白色伤疤的脸凑过去。

“啊!不,永远不……,不能吻那儿!”絮扎娜颤抖着往后退,高声叫道。

他们再次坐到炉火前,惊恐而又恼怒。他们长时间地沉默,有时被痛苦的话语、被指责和抱怨打断。

这就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从此,在这两个可怜的人之间发生了一场痛苦的悲剧。我不能讲述这场悲剧的一幕幕情景,我只能简短地说明主要的波折。

米歇尔的尸体似乎夹在雅克和絮扎娜之间。在床上,他们相互分开,好象在为他让位置。他们接吻的时候,嘴唇变得冰凉,仿佛死神呆在他们嘴巴之间。正是持续的恐惧、突然的惊惶把他们分开,幻觉时时处处向他们显示他们的受害者。

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不再能够相爱。他们完全处在惊恐中。他们在一起生活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溺死者之害。有时候他们还有力地相互拥抱,绝望地贴在一起,但这是为了摆脱他们恐怖的幻觉。

随后仇恨来了。他们对他们的罪恶生气,他们由于永远搅乱了自己的生活而绝望。于是他们相互指责。雅克痛苦地指责絮扎娜把他推向凶杀,而絮扎娜对他叫道他在扯谎,他是唯一的罪犯。愤怒增加了他们的惶恐,每天只要稍稍想到往事,争论就重新开始,并且变得更加激烈和更加令人痛苦。两个凶手就这样象野兽一样陷进了他们给自己造成的痛苦生活,相互厮杀,喘着气,不得不沉默。

絮扎娜沉痛地怀念米歇尔,高声地为他哭泣,对凶手赞扬他的受害者的美德,雅克不得不这样生活,始终听着她谈论这个被他投入水里、尸首可怕地躺在陈尸所的石板上的人。他经常发狂,对他的女同伙百般辱骂,打她,高叫着对她重复凶杀的故事,对她证实正是她由于给了他狂热的爱而造成了一切。

如果她不是害怕过分疼痛,她会割破自己的脸来除掉米歇尔的齿痕。絮扎娜看到这些伤疤时哭哭啼啼,雅克的脸对她来说成为可怕的东西,看到它她就颤抖不止。

终于这出使人心碎的悲剧演出了最后的一幕。在仇恨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恐惧和胆怯;两个凶手都互相害怕。

他们明白他们不能更长时间地生活在悔恨的狂热中;他们恐惧地看到他们各自的沮丧,他们颤栗地想到他们中的一个有朝一日一定会说出真相。

于是他们相互监视;他们的痛苦是无法忍受的,但他们不愿意通过受惩罚得到解脱。他们到处相随,他们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每次爆发新的争吵时,他们相互威胁要说出一切,随后他们拱手哀求对方保持沉默,他们就这样疑神疑鬼和担惊受怕。这种可怕的生活把他们拖进悔恨和恐惧交加的各种不安中。

他们最后各自都想到要摆脱可怕的同谋。絮扎娜希望当她不再看见雅克的带有长条伤痕的面颊时,可以生活得更平静,而雅克则认为杀掉絮扎娜可以消除他最大的罪恶。

一天,他们突然发现各自在对方的杯子里放毒药。他们失声痛哭,他们的狂热感情平静下来,他们相互投入对方的怀抱。他们长时间地哭泣,要求对方原谅,他们明白自己的卑鄙,心想死亡的时刻来临了。这是使他们轻松的最后的恐慌。

他们各自饮下他们投下的毒药,在同一个时刻断了气,他们在死亡中如同在罪恶中一样结合在一起。人们在一张桌子上发现了他们的忏悔书。正是在读过了这份可悲的遗嘱之后我才能写下这桩爱情的婚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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