伲侬,你听见十二月的雨拍打我们的窗玻璃吗?风在长廊里呻吟。这是一个天气恶劣的夜晚,在这样的夜晚穷人在富人的门前瑟瑟发抖,而富人被舞会吸引到金黄的分枝吊灯下翩翩起舞。把你的缎子鞋留在那儿,来坐到我的膝盖上,靠近熊熊的炉火,把你漂亮的首饰留在那儿:今天晚上我要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美丽的童话。

伲侬,你将会知道,过去,在一座山的高处,有一座阴森凄凉的古老城堡。只有小塔、围墙和装着铁链的吊桥;全副武装的兵士日夜守候在雉堞上,只有这些兵士受到城堡主人昂格朗伯爵的亲切接待。

如果你看见他,那位老军人在长廊里漫步,如果你听见他生硬和可怕的声音,你会惊恐地发抖,就象他的侄女虔诚和漂亮的奥岱特小姐那样发抖。你有没有注意过每天早晨在荨麻和树莓之中,一颗雏菊在朝阳的亲吻下开放!就象年轻的姑娘在粗犷的骑士中间喜气洋洋。在她孩提时代,当她正在玩耍看见她的叔叔时,她就停下来,眼里充满了泪水。现在她长大,长漂亮了;她的胸中充满含混的叹息;每当昂格朗老爷意外出现时,她就更感到惶恐不安。

她住在远处的一座小塔里,忙于给漂亮的衬衫绣花,她的休息就是祈祷上帝,就是从她的窗口眺望碧绿的原野和蔚蓝的天空。多少次,在夜里,她从床上起来观看群星,多少次,在那儿她的16岁的心飞向天际,询问这些喜悦的姐妹什么能使她这样激动。在这些不眠之夜以后,在这些爱情的冲动之后,她真想使自己悬在老骑士的脖子上,但是一句生硬的话语,一道冷漠的目光止住了她,她哆哆嗦嗦地又拿起她的针线。伲侬,你同情这可怜的姑娘;她就象人们看不起其色彩和香味的芬芳的鲜花。

一天,忧愁的奥岱特一面沉思,一面目送着两只斑鸠飞逝,这时她听见城堡脚下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她俯下身,看见一个漂亮的青年男子哼着歌要求接待。她听着,不明白他说些什么;但是那柔和的声音使她透不过气来,泪水沿着她的面颊慢慢地流淌,沾湿了她拿在手里的一棵牛至。

城堡依然关闭着,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兵从墙上高喊:

“走开!这里只有士兵。”

奥岱特一直看着。那棵被泪水沾湿的牛至从她手里滑落,掉在那位歌唱者的脚下。那人抬起两眼,看见这头金发,亲吻了树枝,然后走开了,一步一回头。

他消失以后,奥岱特在她的跪凳上做了一段长长的祈祷。她感谢上天,但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谢;她感到自己很幸福,但并不知道她喜悦的原因。

夜里,她做了一场美梦,她好象看到了被她扔掉的那棵牛至。慢慢地,从那些颤动的叶子里,站起一位仙女,这位仙女如此娇小,长着火一般的翅膀,带着一顶勿忘草的花冠,穿着一件长长的绿色——希望的颜色——衣裙。

“奥岱特,”她带着悦耳的声音说道,“我是爱情仙女。是我今天上午给你送来了洛依斯,那个声音柔和的青年人;是我看见了你的泪水,想把它们擦干。我走遍大地,采集人们的心灵,使那些怀有爱情的心灵相互接近。我巡视茅屋,也巡视城堡,我经常喜欢把牧棒和国王们的权杖连在一起。我在受我保护的人们的脚下播种下鲜花,我用耀眼珍贵的线把他们拴住,他们的心喜悦得颤动。我停留在小路的青草上,冬天炉子里的火星飞迸的木柴上,夫妻的床幔上;我的脚所到之处生出亲吻和柔言蜜语。奥岱特,别哭了:我就是爱情仙女,我来擦干你的泪水。”

她回到了她的花里,它合拢叶子,重新变为花蕾。

伲侬,你完全知道,爱情仙女是存在的。看看她在我们的炉火里跳动,同情那些不相信我的美丽的仙女的那些可怜的人们。

当奥岱特醒来时,一道阳光照亮了她的房间,鸟儿的啁啾从外面传来,晨风亲吻了鲜花,然后带着鲜花的芬芳轻拂她金黄的发辫。她起床了,满怀喜悦地唱着歌度过白天,她相信好心的仙女对她说的话。她不时地看着原野,冲着每一只飞过的鸟儿微笑,感到心中涌起阵阵激情,使她雀跃和拍起小手。

夜晚来临,她走进城堡的大厅。在昂格朗伯爵身边有一位骑士在听老人讲故事。她拿起她的纺锤,坐到蟋蟀在里面歌唱的壁炉前,象牙色的纺锤在她的手指间飞快地转动。

在她聚精会神干着手里的活时,她把目光投向那位骑士,她看见他手里的那棵牛至,这下子她从他柔和的声音认出了洛依斯。她差点儿迸出一声快乐的叫喊。为了掩盖她脸上泛起的红晕,她俯向灰烬,用一根长铁条拨动烧焦的木柴。炽热的炭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火焰惊慌地抖动,一束束喧闹的火花飞溅出来,突然,从火星之中出现了爱情仙女,带着热情的微笑。她把象金片那样在丝绸上滚动的一块块火炭从她的绿色衣裙上抖掉;她冲进大厅,伯爵看不见她,她站到两个青年人的身后。在那儿,当年老的骑士讲述一场与异教徒进行的可怕战斗时,她轻声地对他们说道:

“我的孩子们,你们相爱吧。让严肃的老人去回忆吧,让他在炽热的炉火旁滔滔不绝地讲述吧。但愿和火焰的噼啪声相融合的只有你们的接吻的声音。以后当你们回想起这些美妙的时刻,你们就能平息你们的忧伤。当人们在16岁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话语是无用的;一道目光比一通长篇大论更加意味深长。你们相爱吧,我的孩子们;让那老人说去吧。”

随后她用她的翅膀把他们盖上,这样伯爵在讲述铁头巨人布什如何被重剑吉拉尔达的狠命的一击杀死时,没有看见洛依斯在颤抖的奥岱特的前额上第一次亲吻。

伲侬,我应当对你谈谈我的爱情仙女的美丽的翅膀。它们象玻璃那样透明,象小蝇的翅膀那样细小。

但是,当两个情人有被人看见的危险时,它们就变大,变大,并且变得如此厚,变得颜色如此深,挡住了他人的目光,而且压住了情侣接吻的声音。这样老人长时间地继续讲他惊人的故事,而同时洛依斯就在厉害的老爷面前抚摸着金黄色头发的奥岱特。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这是多么巨大的翅膀!人们告诉我年轻的姑娘们有时找到这些翅膀:不只一个姑娘知道这样躲过祖父母的目光。伲侬,这是真的吗?

当伯爵讲完了他长长的故事,爱情仙女消失在火焰中,洛依斯感谢他的主人,向奥岱特送去最后一吻,走开了。

这天夜里年轻的姑娘睡得如此香甜,她梦见了一座座花山,花山被千万颗天体照亮,每一颗天体都远比太阳耀眼。

第二天,她走进花园,寻找黑暗的葡萄藤架。她遇见一位战士,向他致意,正要走开时,看见他手里拿着那颗浸满泪水的牛至。这下子她又认出了声音柔和的洛依斯,他以新的伪装刚刚回到城堡。他让她坐到一座喷泉旁草坪的长凳上。他们对视着,为在白天相见而欣喜若狂。莺儿在歌唱,人们感到好心的仙女大概在空中游荡。我将不告诉你守口如瓶的老橡树们听到的所有话语;看见情侣们谈论那么长时间真让人高兴,在他们谈话时附近灌木丛里的一只莺从容地为自己造了一个窝。

突然昂格朗伯爵的沉重的脚步声从小径传来。两个可怜的情侣害怕得发抖。但是泉水唱得更欢,爱情仙女热情地、满面春风地从清澈的泉水中走出。她用自己的翅膀围住这对情侣,然后和他们一起轻盈地滑动,走到伯爵身边,他十分惊讶听见了人声,但却看不见任何人。

她安慰着受她保护的两个青年人,她低声对他们反复说道:

“我就是保护情人的仙女,我就是闭上那些不再有爱心的人们的眼睛、堵住他们的耳朵的仙女。什么也别怕:在耀眼的日光下,在小路上,在泉水边,在你们去的任何地方相爱吧。我在那儿照看着你们。上帝把我放到人间,为的是让这些嘲弄圣洁的人们永远不来扰乱你们纯洁的感情。它给了我巨大的翅膀,并且对我说:‘去吧!让那些年轻人高兴吧。’你们相爱吧,有我在,我照看着你们。”

她走了,采集着她唯一的食物——露水,把手拉手的奥岱特和洛依斯带进欢乐的轮舞。

你会问我她把这对情侣变成什么样了。真的,我的女友,我不敢告诉你。我害怕你不愿意相信我的话,或者你嫉妒他们的好运,不再回报我的亲吻。但是你那么好奇,淘气的姑娘,我明白应当满足你的愿望。

你要知道仙女就这样游荡到夜里。当她想把这对情人分开时,她看见他们这样忧伤,这样不愿分手,她对他们低声地说起话来。似乎她对他们说了一些美好的话语,因为他们的脸上喜气洋洋,眼睛兴奋得睁得大大的。在她说完话和他们同意后,她用她的小棒接触他们的前额。

突然……哦!伲侬,你的眼睛惊讶得张得那么大!要是我不说完,你一定会跺脚!

突然洛依斯和奥岱特变成了牛至,这样美丽的牛至,只有仙女才能造出同样的牛至。它们并排挨着,贴得如此近,它们的叶子交错在一起。这是一些奇妙的鲜花,它们应当一直开放,永远交换它们的露水和芬芳。

至于昂格朗伯爵,人们说他每天晚上讲述铁头巨人布什如何被重剑吉拉尔达的狠命一击杀死,从中得到了安慰。

现在,伲侬,当我们走到原野时,我们去寻找那些中魔的牛至,询问它们爱情仙女在哪朵鲜花里。或许,我的女友,在这个故事里蕴含着一个寓意。但是,当我们在壁炉前烘着脚,我告诉你这个故事,只是为了使你忘记敲击我们的窗玻璃的十二月的雨,也是为了在今晚让你对讲故事的年轻人产生更多一点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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