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器铭〈绥和林钟宝盉宝敦二〉”

右古器铭四,尚书屯田员外郎杨南仲为余读之。其一曰绥和林钟,其文摩灭不完,而字有南仲不能识者。其二曰宝盉,其文完可读,曰“伯玉般子作宝盉。其万斯年,子子孙孙其永宝用”。其三、其四皆曰宝敦,其铭文亦同,曰“惟王四年八月丁亥,散季肇作朕王母弟姜宝敦。散季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盖一敦而二铭。余家《集录》所藏古器铭多如此也。治平元年七月十三日,以服药假家居书。

自余集录古文,所得三代器铭,必问于杨南仲、章友直。暨《集录》成书,而南仲、友直相继以死,古文奇字世罕识者,而三代器铭亦不复得矣。治平三年七月二十日,孟飨,摄事太庙斋宫书。

“终南古敦铭”

右《终南古敦铭》,大理评事苏轼为凤翔府判官,得古器于终下。其形制与今《三礼图》所画及人家所藏古敦皆不同。初莫知为敦也,盖其铭有“宝尊敦”之文,遂以为敦尔。

“叔高父煮簋铭”

右一器,其铭云:“叔高父作煮簋,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其容四升,外方内圜而小堶之,望之略似龟,有首有尾有足有腹有甲也。今礼家作簋,内正圜,外方正,刻盖正为龟形,犹有近也,不全与古同耳。

此铭,刘原父在永兴得古铜簋,模其铭以见寄。其后,原父所书也。

礼家作簋,传其说,不知其形制,故名存实亡。此器可以正其缪也。甲辰正月十二日襄。

右《煮簋铭》曰:“叔高父作煮簋,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原父在长安得此簋于扶风。原甫曰:“簋容四升,其形外方内圆而小堶之,似龟,有首有尾有足有甲有腹。”今礼家作簋,亦外方内圆,而其形如桶,但于其盖刻为龟形,与原甫所得真古簋不同。君谟以谓礼家传其说,不见其形制,故名存实亡,原甫所见可以正其缪也。故并录之,以见君子之于学,贵乎多见而博闻也。治平元年六月二十日书。

“敦铭〈周姜宝敦张伯煮〉”

右《伯冏敦铭》,曰:“伯冏父作周姜宝敦。用夙夕享,用蕲万寿。”《尚书·冏命》序曰“穆王命伯冏为周太仆正”,则此敦周穆王时器也。按《史记·年表》自厉王以上有世次而无年数,共和以后,接乎春秋,年数乃详。盖自穆王传共、孝、懿、夷、厉五王,而至于共和。自共和至今,盖千有九百余年。斯敦之作,在共和前五世而远也。古之人之欲存乎久远者,必托于金石而后传,其堙沉埋没、显晦出入不可知。其可知者,久而不朽也。然岐阳石鼓今皆在,而文字剥缺者十三四,惟古器铭在者皆完,则石之坚又不足恃。是以古之君子器必用铜,取其不为燥湿寒暑所变为可贵者,以此也。古之贤臣名见《诗》、《书》者,常为后世想望,矧得其器,读其文,器古而文奇,自可宝而藏之邪!其后《张伯铭》曰:“张伯作煮,其子子孙孙永宝用。张伯不知何人也。二铭皆得之原父也。治平元年正月二日书。

“敦铭〈伯冏敦张仲〉”

嘉祐六年,原父以翰林侍读学士出为永兴军路安抚使,其治在长安。原父博学好古,多藏古奇器物,而咸、镐周秦故都,其荒基破冢,耕夫牧儿往往有得,必购而藏之。以余方集录古文,乃摹其铭刻以为遗。故余家《集古录》自周武王以来皆有者,多得于原父也。归自长安,所载盈车,而以其二器遗余,其一曰伯冏之敦,其一曰张仲之。其制与今不同,而极精巧。敦、皆有铭,而云获其二,皆有盖,而上下皆铭,铭文皆同。甚矣,古之人虑远也!知夫物必有弊,而百世之后埋没零落,幸其一在,尚冀或传尔。不然,何丁宁重复若此之烦也?其于一用器,为虑犹如此,则其操修施设所以垂后世者,必不苟。二子名见《诗》、《书》,伯冏,周穆王时人;张仲,宣王时人。太史公表次三代以来,自共和以后年世乃详。盖自共和元年逮今,千有九百余年,而穆王又共和前五世,可谓远矣。而斯器也,始获于吾二人,其中间晦显出入不可知,以其无文字以志之也。盖其出或非其时而遇或非其人者,物有幸不幸也。今出而遭吾二人者,可谓幸矣,不可以不传。故为之书,且以为赠我之报。欧阳修记。

“张仲器铭”

右《张仲器铭》四,其文皆同,而转注偏旁左右或异,盖古人用字如此尔。嘉祐中,原父在长安获二古器于蓝田,形制皆同,有盖而上下有铭。甚矣,古人之为虑远也!知夫物必有敝,而百世之后埋没零落,幸其一在,尚冀或传尔。不然,何丁宁重复若此之烦也!《诗·六月》之卒章曰“侯谁在矣,张仲孝友”,盖周宣王时人也。距今实千九百余年,而二器始复出。原父藏其器,予录其文。盖仲与吾二人者相期于二千年之间,可谓远矣。方仲之作斯器也,岂必期吾二人者哉,盖久而必有相得者,物之常理尔。是以君子之于道,不汲汲而志常在于远大也。原甫在长安,得古器数十,作《先秦古器记》。而张仲之器其铭文五十有一,其可识者四十一,具之如左,其余以俟博学君子。

“石鼓文”

右《石鼓文》。岐阳石鼓初不见称于前世,至唐人始盛称之,而韦应物以为周文王之鼓、宣王刻诗,韩退之直以为宣王之鼓。在今凤翔孔子庙中,鼓有十,先时散弃于野,郑余庆置于庙而亡其一。皇祐四年,向传师求于民间,得之乃足。其文可见者四百六十五,不可识者过半。余所集录,文之古者,莫先于此。然其可疑者三四:今世所有汉桓、灵时碑往往尚在,其距今未及千岁,大书深刻,而摩灭者十犹八九。此鼓按太史公《年表》,自宣王共和元年至今嘉祐八年;实千有九百一十四年,鼓文细而刻浅,理岂得存?此其可疑者一也。其字古而有法,其言与《雅》、《颂》同文,而《诗》、《书》所传之外,三代文章真迹在者,惟此而已。然自汉已来,博古好奇之士皆略而不道。此其可疑者二也。隋氏藏书最多,其志所录,秦始皇刻石、婆罗门外国书皆有,而犹无石鼓。遗近录远,不宜如此。此其可疑者三也。前世传记所载古远奇怪之事,类多虚诞而难信,况传记不载,不知韦、韩二君何据而知为文、宣之鼓也。隋、唐古今书籍粗备,岂当时犹有所见,而今不见之邪?然退之好古不妄者,余姑取以为信尔。至于字书,亦非史籀不能作也。庐陵欧阳某记,嘉祐八年六月十日书。

“秦度量铭”

右《秦度量名》二。按《颜氏家训》,隋开皇二年,之推与李德林见长安官库中所藏秦铁称权,旁有镌铭二,其文正与此二铭同。之推因言司马迁《秦始皇帝本纪》书丞相“隗林”,当依此铭作“隗状”,遂录二铭,载之《家训》。余之得此二铭也,乃在秘阁校理文同家。同,蜀人,自言尝游长安,买得二物,其上刻二铭,出以示余。其一乃铜鍰,不知为何器,其上有铭,循环刻之,乃前一铭也。其一乃铜方版,可三四寸许,所刻乃后一铭也。考其文与《家训》所载正同,然之推所见是铁称权,而同所得乃二铜器。余意秦时兹二铭刻于器物者非一也。及后又于集贤校理陆经家得一铜板,所刻与前一铭亦同,益知其然也。故并录之云。嘉祐八年七月十日书。

“秦昭和钟铭”

右《秦昭和钟铭》,曰:“秦公曰:丕显朕皇祖,受天命奄有下国,十有二公。”按《史记·秦本纪》自非子邑秦而秦仲始为大夫,卒,庄公立,卒,襄公、文公、宁公、出公、武公、德公、宣公、成公、穆公、康公、共公、桓公、景公相次立。太史公于《本纪》云襄公始列为诸侯,于《诸侯年表》则以秦仲为始。今据《年表》始秦仲,则至康公为十二公,此钟为共公时作也。据《本纪》自襄公始,则至桓公为十二公,而铭钟者当为景公也。故并列之,以俟博识君子。治平元年二月社前一日书。

“秦祀巫咸神文”

右《秦祀巫咸神文》,今流俗谓之《诅楚文》。其言首述秦穆公与楚成王事,遂及楚王熊相之罪。按司马迁《史记·世家》,自成王以后,王名有熊良夫、熊商、熊槐、熊元,而无熊相。据文言,穆公与成王盟好,而后云倍十八世之诅盟。今以《世家》考之,自成王十八世为顷襄王,而顷襄王名横,不名熊相。又以《秦本纪》与《世家》参较,自楚平王娶妇于秦昭王,时吴伐楚而秦救之。其后历楚惠、简、声、悼、肃五王,皆寂不与秦相接,而宣王熊良夫时,秦始侵楚。至楚怀王熊槐、顷襄王熊横,当秦惠文王及昭襄王时,秦、楚屡相攻伐。则此文所载,非怀王则顷襄王也,而名皆不同。又以十八世数之,则当是顷襄。然则相之名理不宜缪,但《史记》或失之耳,疑“相”传写为“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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