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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俾阿特利斯为但丁终生倾慕的爱人,上引诗句见《神曲·净罪界》第二十七。
他一半以上的灵魂久已到了那一边。一个人越是生活,越是创造,越是有所爱,越是失掉他的所爱,他便越来越逃出了死神的掌握。我们每受一次打击,每造一件作品,我们都从自己身上脱出一点,躲到我们所创造的作品里去,躲到我们所爱的而离开了我们的灵魂中去。最后,罗马已经不在罗马了;自己最好的一部分已经在身外了。在墙垣的这一边,只有一个葛拉齐亚把他留着。而她也去了……现在,痛苦世界的门已经给关上了。他心里非常兴奋的过了一个时期,不觉得再有什么束缚,不再等待什么,不再依靠什么。他解放了。斗争已告结束。走出了战场,他望着燃烧的荆棘在黑夜中熄灭了。它已经离得很远。荆棘的火光替他照着路的时候,他自以为差不多到了山顶。可是从那时期,他又走了多少的路,而山顶并不见得更近。现在他才知道,即使永远走下去,也到不了那里。但是一个人进了光明的区域而没有把所爱的人丢在后面,那末即使跟着他们永远走下去,你也不会觉得时间太久。
他闭门不出,也没有一个人来敲门。乔治把所有的同情一下子发泄完了:回到家里,放了心,第二天就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高兰德上罗马去了。爱麦虞限一点都没知道。他老是那么小心眼儿,不声不响的生着气,因为克利斯朵夫没有去回拜他。克利斯朵夫因此尽可以安安静静的和他心坎里的人作着无声的谈话;——从今以后,她象母腹中的婴儿一般不会再跟他分离的了。而他们的谈话又是多么动人,非言语所能形容,便是音乐也不大能表达出来。克利斯朵夫感情洋溢的时间,只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听着自己的心歌唱。或者他坐在琴前,让他的手指几小时的说着话。在这一个时期,他的临时即兴比一生任何时期为多。他不把自己的思想写下来。写下来干吗呢?
他到了一个境界,便是痛苦也成为一种力量,——一种由你统制的力量。痛苦不能再使他屈服,而是他教痛苦屈服了:它尽管骚动,暴跳,始终被他关在笼子里。
这个时期产生了他的最沉痛同时也是最快乐的作品。其中有《福音书》里的一幕,那是乔治一听就知道的:
“女人,你为什么哭?”
“因为有人把我主挪走了,不知道放在哪里。”
她说完之后转过身来,看见耶稣站在面前:而她不知道就是耶稣。
——另外有一组悲壮的歌,依着西班牙的通俗歌谣写的,其中特别有一首情歌,凄怆的情调好比一朵黑色的火焰:
我愿成为那座埋葬你的坟墓,使我的手臂可以永远抱着你。
——还有两阕交响曲,题目叫做《平静的鸟》和《西比翁之梦》。在约翰·克利斯朵夫·克拉夫脱的全集中,这两件作品是把当时音乐上所有最高的成就,结合得最完满的:德意志的那种亲切、深奥、富有神秘气息的思想,意大利的那种热情的曲调,法兰西的那种细腻而丰富的节奏,层次极多的和声,都被他融和在一起了。
这种从“生离死别的悲痛中发生的热情”,维持了两三个月。然后,克利斯朵夫怀着坚强的心,踏着稳实的步子,又回到人生的行列中去了。悲观主义的最后一些雾霭,苦修的心灵的灰暗之气,半明半暗的神秘的幻境,都被死亡的风吹开去。纷纷四散的乌云中显出一条长虹。天色更明净,好象被泪水洗过了似的,堆着微笑。这是山峰上恬静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