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水域里就是三磅也不算多。你看线已经拉得直直的了。”

船头旁的水泡相当少,那儿有一些纽芬兰浅滩不可靠的水流拉着平底船,使它的锚素绷得直直的:但是他们无论朝哪个方向看去,最多只能看清一个船身距离之内的东西。哈维翻起领子俯身在绕线轴上,一副航海家疲乏不堪的样子。现在他对迷雾已经没有什么特别恐惧。他们默默地钓了一会儿鱼,发现鳕鱼很容易咬钩。丹拔出腰刀,在船舷上试了试刀锋。

“这把刀真不赖,”哈维说道。“你怎么这么便宜就买下了?”

“那全靠他们那种该死的夭主教迷信,”丹一边说一边用刀口东剁西剁。“据说他们都不喜欢拿走死人身上的铁器。你没看见我要下这把刀的时候,那儿个法国人往后直退吗?”

“但是拍卖并不等于从一个死人身上拿走东西啊。那只是做生意而已。”

“我们明白这一点,可他们哪儿敢违背迷信。这就是生活在一个进步国家的好处。”说着丹吹起了口哨,哈维知道那首歇:“东部岬角已经进入我们的视线屋顶岛的双灯塔,你们可好?

在合恩角停泊下锚,我们就要看到姑娘和小伙子挥手欢呼!”

“那个东港人为什么不喊个价呢,他买下了死人的靴子。难道缅因州不进步吗?”

“缅因州?呸!他们见识太少,要么他们没有足够的钱粉刷他们在缅因州的房屋。这种人我见得多啦。那个东港人说那把刀派过用场,那个法国船长是这么告诉他的,那是去年在法国海岸上发生的事。”

“杀了一个人?把杀鱼棒递给我。”哈维把鱼拉了上来,又重新装饵,把渔线抛出去。

“当然,杀死了一个人。我听到了这点,就更想得到它了。”

“天哪!我早点知道就好啦,”哈维说着转过身来。“我给你一个美元买下它,等我拿到工资以后,我说,我会给你两个美元的。”

“你没骗我?你真的这么喜欢它?”丹说,他兴奋得脸都红了。“那好,老实告诉你,我买下它就是为了要把它送给你的。不过在没弄清你对这把刀的态度以前我是不会让给你的。哈维,它是你的了,我心甘情愿让给你,因为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伙伴,今天是伙伴,将来是伙伴,将来的将来也仍然是伙伴。给,抓住了。”

他把刀、刀鞘和皮带一股脑儿递了过去。

“可你瞧,丹,我不想……”

“你拿下。跟我争也没用。我希望你有这么一把刀。”

那种诱惑力是无法抗拒的。“丹,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哈维说。

“我会一生一世把它留在身边的。”

“这话我听着也舒服,”丹说,他快活地哈哈大笑。接着他们的话题很快转了开去。“看上去你的渔线好像给什么东西牢牢牵住了。”

“我看也是,给缠住了,”哈维说着扯了扯渔线,在他拉上来以前,他紧了紧身上的皮带,听得刀鞘的尖尖在坐板上卡嗒卡嗒作响,他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事情不大对头!”他叫道。“像是碰到了‘草莓’底,可这儿全是沙底呀,是不是啊?”

丹伸手过来用力扯了一下掂量掂量。“大比目鱼不高兴的时候往往这样。

那不是草莓底。你猛拉它一两下。它跟着走了,准错不了。我们还是把它拉上来弄个明白。”

他们俩一起拉,一圈又一圈结结实实绕在羊角上,那个藏在水下的重物慢慢升了起来。

“了不起的大家伙,哦,拉呀!”丹哇哇大叫道,可哇哇大叫最后变成了惊恐万状的尖叫,原来露出水面的正是两天以前葬人海底的法国人。渔钧咬住他的右膈肢窝,他就直挺挺地在水中摇摇晃晃,露出了头和肩膀,好不可怕,他的两条胳臂披缚在身体两侧,而且他——他没了脸。两个男孩仰面跌入了船底,跌成了一堆,爬不起来,这时那玩意儿因为绳子收短了,在船边一上一下地浮动着。

“潮水,潮水把它带来啦!”哈维嘴唇抖抖索索说道,两只手在战战兢兢摸索皮带的扣予。

“哦,天哪!哦,哈维!”丹呻吟道,“快!他是来取那东西的。让他拿去。快让他带走。”

“我不要它了,我不要它了!”哈维叫道。“我找不到皮带的拍子”

“快,哈维!他就拉在你的渔线上!”

哈维坐起身来解下了皮带,面对着那个没有脸,头发却在冒气的头。“他倒是一动也不动,”他对丹悄悄说道,丹偷偷拔出自己的刀子割断了渔线,哈维则把皮带远远地抛了出去。那尸体噗噗作响。飞快地沉了下去。丹这才小心翼翼跪起了身子,脸色比迷雾还要苍白。

“他是来取它的,他是来取它的。以前我看见过渔网捞起来一个腐烂的尸体,那时我并不怎么害怕。可这次他是专门来找我们的。”

“要是我没收下那把刀该多好。那时他就到你那根渔线上来了。”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区别。我们都吓得算是十年白活了。哦,哈维,你看见他的头了吗?”

“怎么没看见?我永远也忘不了。不过你瞧,丹,他不可能是故意的。

那只是潮水的缘故。”

“潮水!他是来取那东西的,哈维。可不,他们沉他下去是在船队南边六英里的地方,我们现在离船队停泊的地方又有两英里。他们告诉我,他身上系了一寻半链索,让他沉下去。”

“不知他用那把刀在法国海岸上究竟干了什么?”

“总不是什么好事。我猜他一定得带着这把刀去受最后的审判,所以……

你拿这些鱼干嘛?”

“把它们抛出船去,”哈维说。

“干什么?我们又不会吃这些鱼。”

“我不管。我在取下皮带的时候,设法不着他的脸。你钓的鱼你尽管留下,我钓的都不要了。”

丹什么也不说,把他的鱼也都丢掉了。

“我看最好还是小心谨慎为妙,”他最后嘟嘟囔囔说。“要是雾能散去,我一个月不拿工资自干也情愿。下雾的时候周围总有一些‘唷嗬鬼’和冤鬼之类的东西,晴天是看不到的。有点还算走运,他是躺在水里浮着来的,而不是直挺挺走着来的。不过很可能他还会走着来的。”

“别说啦,丹!我们现在就在他的头顶上,但愿我现在就太太平平在大船上,就算是给萨尔脱斯伯怕揍一顿我也认了。”

“一会儿他们就会寻找我们的。把喇叭给我。”丹拿起了吹开饭号的洋铁皮喇叭,不过役吹手就放下了。

“吹吧,”哈维说。“我可不想整夜都耽在这里。”

“问题是不知道他有什么想法。岸上有个人告诉我,他从前有一次在一条双桅船上,他们甚至不敢对平底船吹号,因为船长,不是当时那个船长,而是驾过那条船五年的一个老船长,他曾经烂醉如泥在船侧淹死过一个男孩,从此以后船长把小船划到大船侧的时候,那个男孩老跟别人一起叫喊‘平底船!平底船!’”

“平底船!平底船!”雾中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他们又吓了一大跳,丹手中的喇叭都掉了下来。

“等等!”哈维叫道,“那是厨师在叫喊。”

“真不知道是什么使我想起那个愚蠢的故事,”丹说。“那是大司务,千真万确。”

“丹!丹尼!喂,喂,丹!哈维!哈维一维!喂喂,哈维一维一维!”

“我们在这儿,”两个男孩齐声叫道。他们听到了划桨声,但是什么也看不见,一直到厨师划近他们身旁,才看致他那张水淋淋发光的脸。

“发生了什么事?”他说。“回大船你们会挨揍的。”

“那才求之不得呢。没人揍我们,我们才受了那么多昔,”丹说。“回大船就像口家一样,我们就心满意足啦。刚寸跟我们作伴的,我们可真受不了。”厨师递给他们一根绳子的时候,丹把经过告诉了他。

“是的,他是来取刀的,”未了他光说了这么一句。

在雾中生雾中长的厨师把他们带回了“海上号”,摇摇摆摆的小小“海上号”对他们说来,从来没显得那么亲切过,他们觉得简直像回到了老家一样。小小的舱房里闪出温暖的红光,送来一阵阵令人满意的饭菜香味。屈劳帕跟别的一些人都一个个活活泼泼地在栏杆上探出身子来,发誓要狼狠地揍他们一顿。不过厨师是一个耍花招的行家里手,他不慌着让他们把小船拉上去,却让小船绕着船尾碰碰磕磕,把故事最精彩的部份讲完,还替哈维辩护,说他福星高照,让种种不测的厄运元汁可施,所以两个男孩上得大船倒像是神秘的英雄,人人都问了他们一大堆问题,根本就没因为他们惹了麻烦打他们一顿,小个儿宾发表了一通议论,抨击愚昧的迷信,但是公众的意见都反对他,赞同朗杰克的说法,他讲了一些最最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一直讲到将近半夜,在这种影响下,除了萨尔脱斯和宾,谁对偶像崇拜也没说过一句话,厨师在一块木瓦板上放上一枝点亮的蜡烛,一只面饼,一杯水和一撮盐,让它们在船尾漂开去,析求还不曾安息的法国人安息下来。蜡烛是丹点的,因为是他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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