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看到那边有个闪烁不定的东西,”萨尔脱斯伯伯指着东北方向说。

“不可能是船队里的一条船,”屈劳帕说,这时结实的船头又向波谷里坐落下去,他一手撑在前甲板的舷门上,浓眉下的一对眼睛搜索着海面。“海水像如了润滑油,流得飞快。丹,你是不是跳到高处,看看我们排钩的浮标怎么样?”

丹穿着大靴子,说他是爬上主桅仟,还不如说他是三步两步攀登上去(这点把哈维嫉妒得要死),手脚钩住旋转的桅顶横桁,目光东溜西溜,最后看到一英里开外浪涛中浮标上小小的黑旗。

“浮标没事!”他大声喊道。“嗨,看见船了!正北方,像股烟一样朝这儿漂来。那也是一条双桅船。”

他们又等了半个小时,天空一小块一小块放晴起来,病恹恹的太阳不时露出脸来,海水上呈现出一块块橄榄绿的颜色,然后有一截又粗又短的前桅升起来又降下去不见了,后来随着第二个浪头,又有一个高高的船尾升起来,上面有老式的木头吊艇架,像蜗牛角一般。那些帆都是红棕色的。

“法国人!”丹喊道,“不,不是,爹!”

“那不是法国船,”屈劳帕说。“萨尔脱斯,你那倒霉的运气缠住了你,比小桶盖上的螺丝还拧得紧。”

“我看出来了,那是阿比歇舅舅。”

“真给你说对了,准没错。”

“那是所有约拿邪魔中的大王,”汤姆。泼拉特呻吟道。“哦,萨尔脱斯,你为什么不上床去睡觉?”

“这叫我怎么说呢?”可怜的萨尔脱斯说。这时那条双桅船又给抛到海面上来了。

它可不正是那条“荷兰飞人号”,脏稀稀慢吞吞的“荷兰飞人号”,甲板上每根绳索每根柱子全都是邋里邋遢的。它那老式的后甲板有四五英尺高,像鞋子钉了一只后跟,它那索具到处乱飞,疙疙瘩瘩纠缠在一起。就像码头边的野草一样。它正在抢风行驶,船身左右摇晃,好不可怕。它那支索帆挂了下来,被当作另一张前帆使用,过去别人这么说他们,他们还骂那是造谣中伤呢。它的前帆杠还用牵索拴在船边加固:它那第一斜桅翘起来,像十八世纪装有大炮的快速帆船一样;它那船首三角帆的帆杠是从水中捞起来,截去一段,用钉子钉,用夹钳夹,凑凑和和再也无法修理。当这条船一颠一颠向前移动和它那宽大的船尾坐落下去时,活像一个蓬头垢面又老又丑的坏女人正在斜着眼看一个漂亮的姑娘。

“那是阿比歇,”萨尔脱斯说,“船上尽是杜松子酒和一些不法之徒,普罗维登斯的法官们都在等待机会抓他,就是从没有抓到过他。他这是往密克隆岛去,要到那儿去停靠。”

“他会把船弄翻的,”朗杰克说,“这种天气里帆和索具都不齐全。”

“不会的,要不他很久以前就完蛋了,”屈劳帕回答道。“看上去他正在算计把我们的船弄沉掉。那条船船头下去的时候有点不大自然,你说呢,汤姆。泼拉特?”

“像它这样装货可不安全,”那个水手慢吞吞他说。“要是填塞船缝的麻絮渗出来了,他最好赶紧去加快泵水。”

一个人影猛烈摆动着站起来,看样子正在声嘶力竭地咭咭呱呱喊些什么。他把头对着凤,好让声音传过来。

一部灰白胡子探出舷墙晃动着,传来一个重浊不清的声音,正在叫喊着什么,哈维听不懂,但屈劳帕的脸阴沉了下去。“他冒着折断每一根桅杆的危险,给我们带来坏消息。

他说我们在转凤的时候会骑虎难下。可他的情况更糟。阿比歇!阿比歇!”

他上下挥舞手臂,做了做打泵布的手势,又指了指前方。那条船上的水手都嘻嘻哈哈嘲笑他。

“你们在颠簸,砍去桅杆,赶快起锚!”阿比歇舅舅嚷道。“狂风来啦,狂风来啦,把你们这些格罗萨斯脱黑线鳕全部翻个肚皮朝天,那是你们最后一次出海捕鱼啦。你们再也看不见格罗萨斯脱了,再也看不见了!”

“完全疯了,跟往常一样,”汤姆。泼拉特说。“但愿他别再盯住我们不放。”

那灰白头发的家伙还在哇哇叫嚷什么公牛湾的跳舞和前甲板一个死人之类的话,可那条船已经漂了开去,再也听不见了。哈维打了个寒颤。他看见了邋邋遢遢倾斜的甲板跟那些水手凶恶的目光。

“吃水这么深,要不了多少路就要漂到地狱里去了,”朗杰克说。“真不知道他在岸上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是用拖网捕鱼的,”丹向哈维解释道,“他在整个海岸线上到处停靠,就是不到家乡去,从没去过。他在那边南海岸和东海岸一带做生意。”

他朝无情的纽芬兰浅滩方向点了点头。“爹从来不带我在那儿上岸。他们是一群蛮横的家伙,其中阿比歇最最蛮横。你看见他的船吗?唉,据说己有将近七十年了。是老式马勃尔海德船中剩下的最后一条。他们现在再也不造那种后甲板了。阿比歇从不停靠马勃尔海德,他不愿意到那儿去。他就这样到处漂流,到处欠债,到处用拖网捕鱼,到处骂人,这你已经听到过。他好多好多年以前就成了约拿邪魔了。他从印第安人船上弄来烧酒,喝醉了便专千制造咒语和呼凤唤雨之类的骗人勾当。我看他准是疯了。”

“今天晚上下去检查排钩也没有用了,”汤姆。泼拉特说道,他声音很轻,却显得很失望。“我宁可不要全部收入,也要看看他吊在舷梯上,我们‘老俄亥俄号’在放弃鞭打以前就是这么于的。六七十下,山姆。摩卡塔就能把他们打得皮开肉烂!”

那条杂糟糟的“钉了后跟”的般如同喝醉了酒跳着舞随风漂去,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它看。突然厨师用他那留声机般的声音大声嚷道:“那是他自己死到临头才说那些话的!我跟你们说,他死到临头发了狂。瞧!”船驶进了三四英里以外一片让阳光照得晃眼的水里。可那片水阴沉了下去,消失在整个海面上,接着阳光又射过去,那条双桅船也不见了。它掉人浪谷再也没有出来。

“天哪,它沉了下去!”屈劳帕喊叫着朝船尾跳去。“不管他们是喝醉了酒,还是头脑很清醒,我们都得去救他们。把缆绳卷起来,起锚!快!”

船首三角帆和前帆撑了起来,他们为了节省时间,飞快卷动缆绳,猛一下把铁锚连根拔起,又一边开船一边起锚,船身震动了一下,把哈维抛到了甲板上。除非遇到这种有关生死的事情,他们是难得使用这种蛮力的,这时小小的‘海上号’像个人一样发出了抱怨声。他们赶到阿比歇那条船消失的地方,除了两三只放排钩的桶,一只社松子酒瓶和一条上面装火炉的平底船,什么也看不到。“让它们去,”尽管没有一个人提醒他把它们捞上来,屈劳帕还是说道。“哪怕是阿比歇船上的一根火柴我也不要。看样子全沉了下去。

船上填絮一定有一个星期不起作用了,他们就没有想到泵水。又有一条船带着烂醉如泥的水手再也回不了港口了。”

“这不挺好嘛!”朗杰克说。“要是他们浮到水面上来,我们还不得不救他们呢。”

“我也这么想,”汤姆。泼拉特说。

“注定要死的!注定要死的!”厨师转动着眼珠子说。“他把坏运气带跑了。”

“我看这是件大好事,我们看到船队就告诉他们一声。啊,你说什么?”

梅纽尔说。“要是你这样抢风行驶,船缝又裂口的话……”他伸出双手做了一个难以描写的手势。这时宾坐在舱房里为整个这件事十分可怕又十分让人可怜而哭泣。哈维还不怎么理解他在广阔的海面上看到了死亡,不过他也很难过。

丹爬上了桅顶横桁,屈劳帕在雾还没有再一次弥漫海面以前,让他们驾船回到了能看见排钧浮标的地方。

“我们在这附近驾起船来走得飞快,”丹就跟哈维说了几句话。“年轻人,你好好想想这是什么缘故。那是因为水里有酒。”

午饭以后海面比较平静,可以在甲板上钩鱼,宾和萨尔脱斯伯伯这回很卖力。钓上来的鱼很多,而且都是大的。

“阿比歇很快把坏运气带走了,”萨尔脱斯说。“狂风没有刮回来:既没有起风,也没有息风。排钧怎么样?不管怎么说,我是瞧不起迷信的。”

汤姆。泼位特坚持最好把什么都起上来,重新找一个锚位。厨师却说:“运气是一分为二的。你去瞧瞧就会知道了。这点我清楚。”这句话说得朗杰克直乐,他说服了汤姆泼拉特,两人一齐下了双桅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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