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多尔大夫方才又打住话头。我起先以为,他停下来,只是为了点支雪茄。可是我发现,他突然一下子烦躁起来。他摘下夹鼻眼镜又戴上,把他稀薄的头发像什么讨厌的东西那样往后一甩,眼睛直视我。这可是长长的一瞥,惶惑不安地打量我。然后他猛地向后一靠,深深地坐进软椅里。

“少尉先生,也许我告诉您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反正比我原来打算告诉您的要多。但是,希望您不至于误会我。我把开克斯法尔伐当时对这个一无所知的女人耍的这个花招老老实实地告诉您,决不是为了让您对他产生反感。这个可怜的老人,今天留我们在他家吃了晚饭,我们看见,他身患心脏病,惶惶不安,他把他的女儿托付给我。为了治好这可怜的姑娘,他会拿出他财产中的最后一个铜子,这个人早已不再做那种不干不净的买卖,我是绝不会在今天来控告他的。恰好在现在,他在绝望之中的确需要帮助的时候,我觉得重要的是,您从我这儿听到真实情况而不是从别人那儿听到恶意的风言风语。所以请您坚持一点——开克斯法尔伐(或者不如说卡尼兹,当时他还叫这个名字呢!)那天到开克斯法尔代庄园去并不是抱着从这个不谙世事的女人手里凭着花言巧语便宜地买下这个庄园的目的。他只是想顺便做一笔他常做的那种小买卖,并无其他奢望。那个惊人的机会简直可说是向他突然袭来的,他要是不充分利用这个机会,也就不成其为他了。但是您马上就会看到,接着事态便多少有了些变化。

“我不想长篇大论地大讲一气,宁可省掉一些细枝末节。只有一点我想向您透露,那就是这几小时成了他一生中神经最紧张,心情最激动的时刻。您不妨自己想想当时的形势:这个人一向仅仅是个不大不小的代理人,一个不知名的生意人,突然之间,机遇犹如一块陨石从天空落到他头上,使他一夜之间可以变成巨富。他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可以比过去二十四年惨淡经营、锱铢必较的薄利小本买卖挣钱更多,而且,惊人的诱惑在于,他用不着去追逐这个牺牲品,用不着去拴住它,麻痹它——而是那个牺牲品自觉自愿地来上他的圈套,简直可以说还来舔那只已经举起了屠刀的手呢。惟一的危险在于,另外会有个人跑来干扰。因此,他一秒钟也不能把这女继承人从手里放走,不能让她有空闲的时间。他必须趁管家还没回来就把她从开克斯法尔伐带走,而在采取这些预防措施的过程中,一秒钟也不得泄露他自己对于庄园的出售感到兴趣。

“在援军到来之前发起冲锋,一举攻克陷入重围的开克斯法尔伐堡垒,此举简直像拿破仑的战役一样大胆,也像拿破仑的战役一样危险。然而机缘巧合总乐于为冒险的赌徒助一臂之力。连卡尼兹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一种情况,悄悄地为他铺平了道路,这就是那个非常残酷可是又极其自然的事实:这个可怜的女继承人在她到达她继承到的这个府邸的最初几小时里已经受了那么多屈辱,遇到那么多仇恨,以致她自己只有惟一的愿望,那就是:离去,赶快离去!奴颜婢膝之徒看到他们的邻人好像驾着天使的翅膀从同样沉重的徭役中脱身出来,于是满怀嫉恨,再也没有比这表现得更卑劣的了:渺小的心灵容易原谅一个君王获得令人头晕目眩的财富,却不容易原谅和他们受到同样重压的同命运的难友获得微不足道的一点自由。开克斯法尔伐府邸里的仆役看到,恰巧是这个北德的女人如今突然之间要做开克斯法尔伐庄园的主人,从而也将成为他们的女主人,实在难压心头的怒火。他们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动辄盛怒的侯爵夫人在梳头的时候常常连梳子带刷子都扔到她的头上呢。彼得罗维契一听到女继承人到达的消息,马上乘火车走掉,免得非去欢迎她不可;他的妻子,一个下贱的女人,从前是府邸里的厨娘,用下面这番活向她表示欢迎:‘好吧,您反正也不愿意在咱们这里住的,这地方对您是不够体面的。’男用人把她的箱子叭的一声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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