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特心满意足地长舒了口气,我没想过要逃走,夫人。他摊开小脏手,在温暖的炉火前烤着。

亲爱的,那太好了,现在我想让你烤得暖和些,治愈那可恶的咳嗽,对了,你咳了多久了?巴尔夫人一边询问,一边试图从她的大针线篮里找出一块法兰绒布。

已经咳了整整一个冬天。我得了感冒,却总也好不了。

巴尔夫人低声对丈夫说:这并不奇怪,住在潮湿的地下室里,又缺衣少被。巴尔先生正注视着纳特,他已经注意到纳特瘦削的面颊、因疾病而发热的嘴唇,以及嘶哑的嗓音。而且他不一会儿便要咳嗽一阵,从打着补丁的夹克衫里面显露出因为咳嗽而颤动的双肩。

巴尔先生和太太交换了一下眼色说道:罗布,我的男子汉,快去找阿姨,把治咳嗽的药瓶和擦剂拿来。

纳特听了巴尔先生的话,心里有点儿紧张,这时,巴尔先生对纳特扮了个鬼脸儿,在他耳边儿悄声说道:听,我那小淘气特迪正假装咳嗽。我往你的止咳糖浆里放了蜂蜜,他也想喝。短短的几句话让纳特放下心来,并露出会心的笑容。

等到药瓶拿来时,小特迪已经用力把小脸咳得红红的。当纳特勇敢地喝完药后,特迪被允许舔了舔药匙。然后,乔姨在纳特的颈部盖上了一块法兰绒布。

刚做完这些,大钟便敲响了,那是开饭的钟声,随后听到孩子们吵吵闹闹地穿过大厅的声音。一想到马上要与那么多陌生男孩见面,害羞的纳特忍不住身体颤抖起来。这时,巴尔夫人拉起他的手,罗布则以保护人的口吻说道:不要怕,我会照顾你的。

已经有十二个男孩分列在餐桌的两边,每边六个,分别站在各自的椅子后面,那个吹笛子的高个男孩正努力让他们安静下来,但是这些孩子们还在蹦着跳着,早已等不及了。直到巴尔夫人坐到茶壶后面她的位子上,大家才就坐。特迪在巴尔夫人左边坐下,而纳特则坐在她的右边。

这是我们这儿新来的男孩,纳特·布莱克,晚饭后你们可以互相问声好。斯文些,孩子们,斯文些。

她作介绍时,大家都盯着纳特看,然后迅速奔向各自的座位。他们本想做到井然有序,最终却完全失败。巴尔夫妇一直在努力,要让小伙子们在用餐时举止得体,通常他们还是做得相当不错的,因为巴尔夫妇订的规矩不多而且通情达理,而且孩子们知道巴尔夫妇这样做是为了营造简单愉快的氛围,所以尽量遵守。虽然如此,可有些时候对付这群饿疯了的男孩子,必须要靠残酷镇压才能奏效。放过半天假后的星期六晚上就是这样。

当一些古板的人问起一向安静的梅园里何以容忍像滑楼梯、打枕头仗等各种各样的放纵行为时,巴尔夫人总会这样说: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就让他们有这样一天假,可以随心所欲地大喊大叫、无所顾忌地嬉戏喧闹吧。没有充分自由和快乐的假日,怎么能称之为假日?就让他们每周放纵一次吧。

确实,有的时候这家的房顶看起来好像马上要被掀翻,好在从来没有成功,在必要的时候,巴尔爸爸的一句话就能使孩子们安静下来,孩子们也知道自由不能滥用。所以,尽管很多人都不看好,学校却越来越兴旺,孩子们的言谈举止、道德品质也在不知不觉中得到规范。

纳特发现自己坐在高高的牛奶罐后面,确实是个好位置,汤米·邦士则坐在离他不远的桌角处。因为巴尔夫人就坐在纳特旁边,所以只要他的盘子和杯子空了,很快就会被填满。

周围一片笑声,纳特低声问旁边的汤米:桌子对面,挨着女孩坐的那个男孩是谁?

那是德米·布鲁克,巴尔先生是他的姨父。

多奇怪的名字啊!

他的真名叫约翰,但是大家都叫他德米-约翰,因为他爸爸也叫约翰,是不是很有意思?汤米很耐心地给他解释。其实纳特并没听明白,但是他还是有礼貌地笑了笑,接着又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是个挺不错的男孩吧?

我敢保证他是个不错的男孩,他懂得很多,并且什么书都读。

挨着他的胖男孩是谁?

哦,那是阿呆科尔。他的名字叫乔治,他吃得很多,我们管他叫阿呆。挨着巴尔爸爸的小男孩儿是他的儿子罗布。还有他的外甥,大个子弗朗茨。巴尔爸爸教我们读书,也照料我们。

纳特问:他会吹笛子,对吗?汤米刚塞到嘴里一整块儿烤苹果,所以没法回答他了。汤米点点头,但是他吃得真是超乎人们想像的快,马上又说起话来:哦,他能不会吗?我们有时跳舞,或者和着音乐做体操。我喜欢打鼓,我打算尽快学会它。

我最喜欢小提琴了,我还会拉呢。纳特一谈到这个感兴趣的话题,马上说出心里话。

你真的会?汤米瞪大双眼,隔着杯子望着纳特,显然他很感兴趣,巴尔先生有一把旧的小提琴,如果你想拉,他会让你拉的。

真的吗?我太想拉了。你知道吗?以前,我、爸爸还有另一个人,直到爸爸死之前,我们一起拉着琴到处卖艺。

这听起来很有趣。这引起了汤米极大的兴趣。

不,那是很可怕的事情。不论寒冷的冬天,还是炎热的夏天,我们都要干活。当时我很累,有时他们还冲我发脾气,而且我还经常吃不饱。纳特停下来咬了一大口姜饼,似乎要再次证明一下苦日子已经过去。然后他充满懊悔地继续说道:可是,我真的很喜爱我的小提琴,我很想念它。爸爸死了,尼科洛就把琴拿走了,因为我生着病,他不再收留我了。

要是你拉得好,就可以参加我们这儿的乐队。肯定能行。

这儿有乐队?纳特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是的,我们这儿的确有乐队,一个快乐的小乐队,全是男孩。他们经常举办音乐会等等这类活动,明天晚上你且瞧瞧吧。

汤米说完,又接着吃他的饭了。纳特听到这些让人振奋的话,看着眼前装满食物的杯盘,快乐得如同在做梦一般。

他们的谈话巴尔夫人全都听见了,但表面上她只是在专心地给大家往杯碟里添加食品,并照看小特迪。小特迪太困了,他直把匙子往眼睛上送,而且因为瞌睡,头点得就像枝红罂粟花,最后干脆把脸枕在松软的面包上睡着了。巴尔夫人安排纳特坐在汤米旁边,是因为这个胖得圆滚滚的男孩个性坦率外向,善于交际,对于害羞的孩子来说很有亲和力。纳特也有同感,仅仅一顿晚饭的时间就把自己的几个小秘密说出来了,这样更能使巴尔夫人了解这个新来的男孩,这要比她亲自和他谈话效果更好。

在纳特带来的那封信中,劳伦斯先生这样写道:

亲爱的乔:这儿有件事情非常适合你去做。这个可怜的男孩现在成了孤儿,他患病在身,而且无依无靠。他曾经在街头卖艺,我在一间地下室发现了他,当时他正在为他死去的父亲及失去的小提琴悲伤。我认为他有些天分,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帮助这个小家伙。你帮忙调理他过度虚弱的身体,弗里茨开发他未经训练的脑瓜。等一切都完成后,我将看看他究竟是个天才呢,还是只不过有点儿能用来填饱肚子的才能。为了我,请给他一个机会。

特迪。

当然,我们会的!巴尔夫人一边读信,一边大声说道。当她第一眼看到纳特时,就感觉到不管这个孤单、多病的男孩是不是天才,他最需要的是一个温暖的家庭和一个慈爱的母亲,而这恰恰是她最乐于给予的。她和巴尔先生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纳特,虽然他破衣烂衫、举止拘谨、脸上脏兮兮的,但他们却在他身上找到了许多闪光点。他十二岁了,身体瘦弱,面色苍白,却长着一双蓝眼睛,一头疏于打理的乱发没能遮住他那漂亮的额头。有的时候,他的脸上会显出焦虑、害怕的样子,好像预感到要被侮骂或殴打。但他一旦感受到亲切的目光,那多愁善感的嘴巴就会忍不住颤抖;而一旦听到和蔼的话语,脸上又会浮现出感激的神情,真让人爱怜。当她看到汤米谈论乐队时,纳特脸上露出的热切、幸福的神情,巴尔夫人禁不住自言自语:愿上帝保佑这可怜的孩子,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天天都拉琴。

晚饭后,孩子们成群结队地来到教室,想再来些无伤大雅的嬉闹。这时,巴尔夫人手拿一把小提琴出现了,与丈夫说了句话以后,她向纳特走去。当时纳特正坐在角落里极有兴趣地观看着教室里发生的一切。

来吧,孩子,给我们演奏一曲。我们的乐队需要一个小提琴手,我想你会拉得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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