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太可怕了!”裘德说,差不多要哭了。“你并没做过什么错事,你这么悔恨交加,实在太没道理,大反常啦!”
“啊,你还不知道我有多坏哪!”
他正言厉色地反唇相讥:“我知道!连皮带骨,哪一点都知道!如果说基督教、神秘宗、僧侣团,还是叫别的名堂,就是造成你精神退化的因由,那你就是叫我恨这样的东西。像你这样一个女诗人、女先知、一个灵魂像钻石般闪光的女人——世上几明哲有识者,如果对你有了解,都会引你为做,而你居然把自己贬到这地步。如果神学就这样把你毁掉,我才为自己跟神学绝了缘庆幸呢,才他妈庆幸呢!”
“你生气啦,裘德,对我发狠啦,你根本不知道所以然啊。”
“那你跟我回家吧,最亲爱的,也许我以后知道所以然。现在,我压得透不过气来,你也心乱如麻啊。”他搂着她的腰,把她拉起来;可是她起来是起来了,却宁肯自己走,不用他扶着。
“我不是不喜欢你,裘德。”她用爱娇而又央求的口气说。“不过——我不该再爱你爱下去——不该再爱下去啦。哦,决不该再爱下去啦!”
“这我可不能答应。”
“可我主意拿定啦,我不是你妻子!我属于他——我行过神圣的仪式,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这怎么也变不了!”
“要是说,这人世间还有两个人称得上夫妻,那毫不含糊就是咱们两个。大自然给咱们匹配的,这可是没半点疑问!”
“不过那不是上天的意旨。上帝给我在那边配了姻缘呢,是在麦尔切斯特订下终身的。”
“苏啊,苏啊——人生的忧患把你搞得连理性都失掉的地步啦!从前你让我在多方面改变信仰,相信你的观点,现在我反而发现你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根本没道理,无非一时感情用事,把从前说的话翻了个个儿。你把我对教会这个老朋友剩下来的感情、崇敬连根铲掉了……你现在怎么对你从前的逻辑变成很离奇的睁眼瞎,我倒真是不明白所以然哪。只有你才这么特殊呢,还是女人一概如此?究竟女人是一个能思想的整体,有本账,还是思想散散落落,老归不到一块儿?你不是极力强调婚姻充其极是一张恶俗不堪的契约吗?这话也对!你不是极力把婚姻说得一无是处——是彻头彻尾的荒谬绝伦之举吗?要说咱们在一块儿过快乐舒心的日子,那时候是二加二等于四,而今不也明明白白是个四吗?我再说一遍,我实在不明白所以然!”
“唉,亲爱的裘德呀,这是因为你跟个地地道道的聋子一样,看着别人听音乐,你说‘他们盯着瞧什么?那儿什么也没有啊。’但是那儿的确有东西。”
“你说这话太刻薄啦;再说这个比喻根本不成立。你把由来已久的偏见所形成的糟粕一概抛弃了,教我也这样;而你现在却一个跟斗翻回去了。我承认自己蠢到了家,完全错看了你。”
“亲爱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啊,别对我这么狠吧!我现在只好这样啦,因为我现在相信自己是正确的——我终于看到了光明。但是,唉,又怎么样才能从中得益呢!”
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教堂外面,她去还了钥匙。“难道这就是那位姑娘吗?”她回来以后裘德说,一到开敞的大街上,他觉得自己平素应付局面的能力又稍微恢复了。“难道这就是把异教神像带进了这个最富于基督教精神的城市的那位姑娘吗?——是学着方道悟小姐拿脚后跟把它们踩碎的那位姑娘吗?是动辄引用吉本、雪莱和密尔的那位姑娘吗?到如今,亲爱的阿波罗上哪儿去啦?亲爱的维纳斯,上哪儿去啦?”
“哦,裘德,别对我这样残酷吧,别这样吧,我心里够难过啦!”她呜咽着。“我受不了啦!以前我想错了——我现在没法跟你评这个理,我错了——因为我狂妄自大,才什么都不放在眼里。阿拉贝拉一来,总算有个了局啦。你别那样挖苦我,好吧,那真像刀子扎肉啊!”
他伸出胳臂把她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