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嘎吱嘎吱上楼声打断了裘德的遐想。

他赶紧把放在椅子上烘的苏的衣服拽下来,往床底下一塞,然后坐到椅子上,装出看书的样子。有人敲了敲门,跟着门就开了。来人是房东太太。

“福来先生,我不知道你在不在家。我想问一下你吃不吃晚饭。我看你这儿有位年轻先生嘛——”

“是啊,太太。我今儿晚上不打算下去啦。好不好请你拿个盘子把晚饭端上来。我还要杯茶。”

按裘德平日习惯,为图省事,他该下楼跟房东一家一块儿吃饭。不过房东太太还是把晚饭端上楼,他在门口接过来。

她下去之后,他就把茶壶搁在炉边支架上,又把苏的衣服从床下拽出来;但是衣服离干了还老远呢。他摸摸厚呢长袍,觉着还是水渍渍的,又把衣服都挂起来,把火升旺,水蒸气就往烟囱里冒,他在一边默默想着。

突然她说,“裘德呀!”

“哎。我在这儿。你觉着怎么样?”

“好多啦,全好啦。哎,我睡着了,对吧?什么时候啦?还不怎么晚吧?”

“十点多啦。”

“真的吗?那我该怎么办哪!”她说,一下子站起来。

“你还是呆在这儿吧。”

“好吧;我就想这样儿。可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嚼舌根呢!那你怎么办哪?”

“我要一夜坐在炉子边看书。明天是礼拜天,我哪儿也不用去。你就在那儿好好休息吧,大概生不了大病啦。用不着大惊小怪的。我这样好得很。你瞧这儿,是我弄来的东西,是点晚饭。”

她坐直了,呼吸还不大自然,就说,“我觉着人还是怪软的,刚才还当是好了。我不应该在这儿呆下去,对不对?”但是晚饭给她添了劲,她喝了点茶,又往后一靠,心情这会儿开朗了,人也透着精神了。

她喝的茶一定是绿茶,要么就是泡得太久了,因为她后来精神显得足得不得了;但裘德一点茶没喝,开始困得很厉害,她一说话才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你说我是个文明的产物,还是什么的,对不对?”她说,打破了沉默。“亏你这么说,真是驴唇不对马嘴。”

“为什么?”

“哎,就因为你根本说错了呗,错得叫人气啊。我该是文明的对立面。”

“你可是哲学意味深长啊,‘对立面’这个提法够深奥的。”

“是吗?那你是不是觉得我学问高深呢?”她问,带着取笑的意思。

“不是——你不是学问高深。倒是你的谈吐不像出自一个姑娘之口——哦,不像出自一个浅薄无知的姑娘之口。”

“我可真有点学问底子呢。我固然不懂拉丁文和希腊文,可懂希腊义和拉丁文文法。不过我是靠英文译本看了大部分希腊文和拉丁文的经典著作,也看过别的书。我看过兰普里耶、加特卢斯、马夏勒、朱文纳尔、卢西昂、毕蒙和弗来彻、薄伽丘、斯卡隆、德·勃朗托姆,还有斯特恩、笛福、斯摩勒特、菲尔丁①、莎士比亚、《圣经》,等等,等等。我意想不到的是,这些书凡是蛊惑人心的地方全都引人入胜,最后总叫人生出神秘感。”

①《新约·马太福音》中说,耶稣对他们说:“……没有人把新酒装在旧皮袋里,若是这样,皮袋就裂,酒漏出来,连皮袋也坏了。惟独把新酒装在新皮袋里,两样就都保全了。”

“你看得可比我多啊,”他叹了口气说,“在那些希奇古怪的书里头,你居然看了好几本,又是怎么回事呢?”

“哎,”她说,显出来有心事的样子,“那就出乎偶然啦。人家说我怪僻乖张,我这人生来是这么捏成的。我才不怕男人哪,因为这样,我也就不怕他们作的书。我跟他们搅和在一块儿——特别是其中一两个,跟男的简直没两样。我这是说,大多数女人从小受家教,就学到了那一套,什么老要提防着,别让人糟踏了贞操呀,我对男人的看法可跟这不一样。因为,不说只管泄欲的野蛮人吧,一般的男人,她要是不先招惹他,哪个也不会白天黑日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