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裘德·福来身子骨单薄,他可是一口气就把满满两桶水拎到了草房。草房门上方有块长方形小蓝匾,上漆黄字:多喜·福来面包房,在铅条嵌住玻璃的窗户(保留这样窗户的人家极少,这是其中之一)紧后面放着五瓶糖果,还有一个柳条图案的盘子,盛着三个小圆面包。

他在屋后把水倒完,听得见门里头他的姑婆,也就是匾上写的多喜,正跟几位乡亲聊得挺欢。她们亲眼瞧着小学教师离开,这会儿正把这件大事的种种细节往一块儿凑,还肆无忌惮地瞎猜他以后会如何如何。

“这是谁呀?”一个有点眼生的女人看见孩子进来就问。

“问得好啊,威廉太太。是我的侄孙子哟,你上回来过之后他才来的。”答话的这位老住户是个个儿又高又干瘦的婆子,什么不值一提的事,她一说就带着哭腔,还要轮流朝每个听她说话的人说上一言半语。“总在一年前吧,他打南维塞克斯南边的麦斯托过来的——命才苦呢,贝林达,”(脸往右边一转)“卡洛琳哪,你都知道呀,他爸爸住在那边儿,得了‘疟子’,两天就没啦。”(脸又转到左边)“要是全能的上帝把他跟他爹娘一块儿叫了去,那倒是挺福气呢,可怜的没点用的孩子哟!可是我把他弄到这儿来啦,跟我住一块儿,总得替他想出个办法,不过这会儿要是办得到,得先叫他赚几个钱。他刚给庄稼汉陶大赶鸟儿,省得他淘气嘛。你干吗走呀,裘德!”她接着说下去,孩子觉着她们瞄着他的眼光那么厉害,就像抽他嘴巴,想躲到旁边去。

本地那个替人洗衣服的女人接过话碴说,福来小姐(叫福来太太也行,随她们怎么称呼,她也无所谓)把他留在身边这个主意还真不赖——“给你做个伴儿,省得你一个人孤单,替你拎拎水,晚上关关百叶窗,烤面包时候也帮点忙,都行嘛。”

福来小姐可是不以为然。“你干吗不求老师带你到基督堂,也让你当学生呀?”她幸灾乐祸地挤眉弄眼,接着说,“我瞧他也找不着比你还好的喽。这孩子看书看得邪乎哪,才邪乎哪。我们家就兴这一套。他有个表姊妹,我听说也这个调调儿,不过那孩子,我没见到她有年数啦,虽说她碰巧在这儿落地,还就在这屋里头。我侄女跟她男人结婚之后,大概一年工夫还没自个儿的房子,后来总算是有了,可又——唉,别提这个啦,裘德,我的孩子哟,你可千万别结婚,福来家的人可不能再走这一步啦。他们就生了苏一个孩子,我拿她就当自个儿的一样,贝林达,后来他们俩吵散了,一个小丫头子真不该知道这些变故哟!”

裘德觉着大伙儿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来了,于是走到烘房,把原来准备好当早餐的那块烘糕吃了,然后攀过房后的树篱,出了园子,沿着一条小路一直朝北走,最后走到了高地中间一块朝四下铺展的凹陷的宽广而僻静的地方,原来这是撒过种的麦田。他就在这片老大的洼地上给陶大先生干活。他再往前走,到了麦田正中间。

麦田的褐色地面的四周高高隆起,似乎上与天齐,这时由于雾气迷茫,把它的实际边缘笼罩起来了,所以本来的景象也就隐没在雾中,而且使这个地方的孤寂凄凉更为深沉。点缀这刻板划一的景色的醒目东西只有那个上年堆的、至今还立在耕地上的麦垛,一看他走过来就振翅飞走的老鸹和他刚走过的那条直穿麦田的小路。谁在这条路上来往,他这会儿一点不知道,不过他确实知道他家里故世的先人中间有很多曾经走过。

“这儿真够寒碜哪。”他嘴里嘟嘟囔囔的。

新耙过的一排排条沟延伸下去,看起来就像一块新灯芯绒上边的纹路,把这一大片土地的外貌弄得一副既俗不可耐又唯利是图的样子,把它的多层次的色调抽干了,把它的全部历史也都抹掉了;其实那斑斑泥土,累累石块实实在在地尽有着剪不断的未了缘——远古以来的歌唱、欢声笑语和踏踏实实的劳作仍在经久不息地回荡。每英寸土地,不论最早开出来的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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