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派的纽约上流社会一般在7点钟吃晚饭,饭后走访的习惯虽然在阿切尔这伙人中受到嘲笑,但仍然广泛流行。年轻人从韦弗利广场漫步沿第五大街上行,漫长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几辆马车停在里吉·奇弗斯家门前(他家在为公爵举行宴会)。偶尔有一个身穿厚外套、戴着手套的老绅士的身影登上一所棕石住宅的门阶,消失在煤气灯光明亮的门厅里。当阿切尔穿过华盛顿广场的时候,他见到老杜拉克先生正去拜访他的表亲达戈内特夫妇;在西10街转弯处,看见了他事务所的斯基沃思先生,此人显然正要去拜访拉宁小姐。沿第五大街再上行一段,他又看见博福特出现在自家的门阶上,在明亮的灯光下,黑色的身影十分突出。博福特走下台阶进了他的私人马车,朝一个秘密的、很可能是不宜说出的目的地驶去。今晚没有歌剧演出,也没有人举办宴会,所以博福特的外出无疑带有偷偷摸摸的性质。阿切尔在心中把它与列克星顿大街远处的一所小住宅联系起来,那所房子里前不久才出现了饰有缎带的窗帘和花箱,在它新油漆过的门前,经常可以见到范妮·琳的淡黄色马车等在那儿。

在构成阿切尔太太的圈子的又尖又滑的小金字塔外面,有一个地图上很可能没有标记的区域,里面住着画家、音乐家和“搞写作的人”。人类的这一部分散兵游勇从来没有表示过与上流社会结构融为一体的愿望。尽管人们说他们生活方式奇特,但他们大多数人都还品行端正,只不过不喜欢与人往来。梅多拉·曼森在她兴旺时期曾创办过一个“文学沙龙”为基础的人道主义以及马克思与黑格尔辩证法的直接联系,但不久便因为文人们不肯光顾而销声匿迹。

其他人也做过相同的尝试,其中有个姓布兰克的家庭——一位热情健谈的母亲和三个紧步其后尘的邋遢女儿。在她们家可以见到埃德温·布思、帕蒂和威廉·温特,还有演莎士比亚戏剧的新演员乔治·里格诺尔德,几个刊物编辑,以及音乐与文学评论家。

阿切尔太太与她那个小圈子对这些文化人感到有点畏惧:他们为人古怪,捉摸不透,而且在他们生活与思想的背景中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姓阿切尔的这个阶层对文学与艺术非常看重,阿切尔太太总是不遗余力地告诉孩子们;过去,社交界包括了华盛顿·欧文、费兹一格林·哈勒克及写了《犯罪的小仙女》①的诗人这样的人物,那时候是多么有礼貌、有教养。那一代最有名的作家都是“绅士”,而那些继承他们事业的无名之辈或许也有绅士的情感,但他们的出身,他们的仪表和头发,以及他们与舞台及歌剧的密切关系,使得老纽约的准则对他们统统不适用了。

①美国浪漫诗人J.R.德雪克(1795——1820)的诗作。

“在我做姑娘的时候,”阿切尔太太经常说,“我们认识巴特利与运河街一带的每一个人,而且只有我们认识的人才有马车。那时判断一个人的身份易如反掌,现在可没法说了,我宁愿试都不试。”

惟独老凯瑟琳·明戈特有可能跨过了这道深渊,因为她没有道德偏见,且对那些敏感的差别持有与新贵们几乎相同的冷漠态度。然而她从未翻过一本书、看过一幅画,而且,她喜欢音乐也只是因为它使她回想起她在意大利时的那些狂欢之夜,她在杜伊勒里宫那段辉煌的日子。与她同样勇敢的博福特本来可能促成融合,但他那豪华住宅与穿丝袜的男仆成了非正式交际的障碍。而且他跟明戈特太太一样目不识丁,他认为“搞写作的人”不过是些拿了钱为富人提供享乐的家伙。而能够对他施加影响的那些富人,没有一个曾怀疑过这种观点。

纽兰·阿切尔从记事的时候起就知道这些事情,并把它们看作他那个世界的组成部分。他知道在有些上流社会里,画家。诗人、小说家、科学家、甚至大演员都像公侯一样受到追捧。过去他时常想象,置身于以谈论梅里美(他的《致无名氏的信》使他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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