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之间的情感,实不容否认。我们都爱冒险,因此我可以确定他就跟我一样,都抗拒不了这个冒险的诱惑。

就在当天,我逮到机会,同陶乐丝。雪非尔交谈。

还不到黄昏时候,戏已演完。女王、罗勃和几位随从骑马往森林去了。我看到陶乐丝在花园中独步,便走向她。

我走近湖旁,仿佛巧遇她一样,对她打了个招呼。

“是艾塞克斯夫人,不是吗?”她问,我点头称是,并说她一定就是雪非尔夫人。

“我们该互相认识一下。”我继续说着:“我们还是亲戚呢!都与郝华德家族有关。”她是艾芬寒。郝华德的后代,我的曾祖母(即汤玛士。葆琳的妻子)也是郝家的人。“因此我们算是远亲。”我加了一句。

我刻意地观察她,她有着郝家妇女所拥有的迷人特质,难怪罗勃曾迷过她。我的祖母玛丽。葆琳和凯瑟琳。郝华德就和她有点相象。安。葆琳的魅力更大,她不仅婀娜多姿,也工于心计,因此她深有野心,可是她算计错误,结果落得砍头的下场。

虽说亨利八世性子多变,然而只要略施巧计,再加上生个儿子,就不会那么惨了。

陶乐丝性情温驯,多愁易感,有所付出,绝不求回报。象她这种人很容易迷住异性,然而却不能持久。

“看来,女王对列斯特先生是愈来愈迷恋了。”我说。

她唇角一垂,显得很伤心,这八成有问题。

“不,”她应着,口气竟十分激烈:“他不能那样做。”

“为什么呢?他不是希望同她结婚吗?何况,女王有时候也相当渴望。”

“可是他不能那样做。”

我开始不安了:“为什么呢,雪非尔夫人?”

“因为……”她犹豫了:“不,我不能说,不然会很危险,他不会原谅我的。”

“你是指列斯特伯爵?”

她神色有些狼狈,眼里含着泪光。

“我帮得上忙吗?”我抚慰似地问着。

“哦,不!不!我必须进去了,我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我不太舒服,而且有责任在身,因此……”

“我看你最近仿佛很伤心。”我说着,有心留住她:“我知道你一定是有心事,我得同你谈谈,我们既是亲戚,就不无关系。”

她有些惊愕,便说:“可能吧!”

“有时,不妨倾诉一下,也是好的,只要那个倾诉的对象有同情心。”

“我真的不想谈,没什么好说的,我不该来的,我该留在我儿子身边。”

“你有个儿子?”

她点点头。

“我有四个孩子。潘乃珞、桃珞西,罗勃和华德,我很想念他们。”

“你也有个罗勃?”

我暗暗一惊,不觉心生警惕:“那是你儿子的名字吗”

她点点头。

“嗯!”我继续说:“这是个好名字,也是王夫的名字……只要女王下决定结婚。”

“她不能的。”陶乐丝说着,就掉入了陷井。

“你仿佛很激动?”

“那是在你谈到他们要结婚的时候。”

“那是他巴望着的事呀!每个人都知道的。”

“如果她想嫁他,老早就嫁了。”

“他妻子神秘死亡以后,她怎么能同他结婚?”我低低地说着。

她颤栗了:“我常梦到阿蜜。杜雷。一想到她,我就恐惧万分。有时,我还梦见我就在她那桩宅第里,而且有人潜进我的卧室……”

“你梦见自己是他的妻子……而他想摆脱你,多奇怪!”

“不是……”

“你仿佛害怕什么似地。”

“男人多么善变,”她幽幽地说着:“他们热情如火,然而总是心神不专,马上就被别人迷去了。”

“然后就移情别恋。”我轻轻地加了一句。

“真是很……很恐怖。”

“象伯爵这种人就是,尤其他妻子还是神秘死亡的。不过事实到底如何,谁知道?毕竟那是个秘密。谈谈你的小儿子吧!他多大了?”

“他两岁。”

我默不作声,暗暗计算着。雪非尔伯爵何时死的?郝华德姐妹争风吃醋的消息不是一五七一年传开的吗?就在那年(或者是次年),雪非尔伯爵死亡,而如今是一五七五年,陶乐丝才有了个两岁大的儿子,还叫做罗勃,这是什么意思?我决心追根究底。

尽管我们有亲戚关系,我并不指望她这时候完全倾吐她的隐密。这个笨瓜!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套出那么多口供,不过我还得费些心机,来个打破沙锅问到底才行。

她一说头痛,我就故示友善,带她回房,还给她服些镇静剂,然后我让她躺下,告诉她女王回来时我会通知她。

稍后,她说我们在花园相遇时,她已经很不舒服,因此她耽心自己讲了太多浑话。我则一再向她保证说我们只不过聊了一会儿,何况能遇一位亲戚未尝不是一件赏心悦事。我那些药对她大为有效,她问我肯不肯把处方告诉她,我答说当然可以,我很了解她郁闷的感觉。毕竟,我自己也有孩子,也很渴望陪在他们身边。

“以后再聊聊吧……”我说。

我非把这个雪非尔事件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次日下午,又有一幕名叫“乡下婚礼”的闹剧款待女王。这个剧是在开乡巴佬的玩笑。我怀疑女王是否觉得那对她某些子民而言是一种侮辱。剧中那位新郎年过三旬,穿着他父亲的棕色绒夹克,手上还戴着一双收割用的手套,一跛一跛地走进草堆。英国很流行踢足球,球员在球赛中常常受伤,因此新郎的跛足正表示他是踢足球踢伤了脚的。

跟着他的,还有罗宾汉、玛丽安,以及几位哑剧戏子。女王一面观赏着舞蹈,脚一面打着拍子,我耽心她会跑上舞台跟他们跳在一起。

随后,新娘就出现了,她穿着一套绒线袍子,戴着一头乱蓬蓬的假发,一张脸打扮得丑陋不堪。她一出来,观众就爆出一阵笑声。由于女王特许附近的民众前来观赏,当天的观众相当多,他们成群结队地来,因为能和女王共赏一出戏的机会并不多,女王本人则款款浅笑,在人民面前她一向都和蔼可亲,只把所有的坏脾气,留给后来服侍她的宫人。

剧中那些陪嫁女都已经超过三十岁,而且都跟新娘一样丑。婚礼一毕,大家欢狂地看着那对新人跛着离开舞台。这种戏竟在我们未婚的女王面前演出,岂非十分危险吗?剧中那对新人一直向观众强调他们的年岁,很可能触动女王的心,也许这便是罗勃的用意吧?他大概想警告她,她已经拖太久了。象丑新娘那样的女人并非没有。然而女王坐在那儿,集权势荣耀于一身,她的颈上转着精致的襞襟,衣上缀着珍珠熠熠发亮。她昂着头,显得既美丽又年轻,还有着少女的窈窕身段和柔嫩的肌肤。如果不仔细观察,还看不出她的老态呢!在这些乡巴佬面前,她一定象个女神,即使除去一身珠光宝气,也仍保有她威雅的风仪。她一向有洁癖,而且经常洗澡。我们这些服侍她的人也必须照作,不然她受不了怪味。每次她造访民家,当地居民在几星期前就要大肆清扫。碰到恶气薰人的蔺草,她会厌恶万分,掉头就走,不干净的厕所也是。好几次我看到她那支微钩的鼻子不快地耸动着,再就是一迭声谩骂,怪别人准备不周。

行程上,女王的洗澡问题引起大的的不便,然而她不洗澡又不行,几乎没有几个民家可提供一间浴室。在温莎堡,就在两个房间特辟为她入浴专用,屋里的天花板由镜子镶成,这样她出浴时,便可看到自己细白的身子。

只有在百姓之间,她才受得了肮脏。她觉察到异味时,甚至连鼻孔都不曾一动,她真懂得为君之道。

这一天,她照样接见一对丑新人,还说他们逗得她直笑。这两个戏子蒙她召见,已经乐不可支。我知道他们就象科凡翠那些戏子一样,都深深倾倒于她,日后,也必定尽忠于她无疑。

我满肚子心事,陶乐丝一提到她儿子罗勃,我就满心狐疑。我第一个念头便是去截住罗勃,质问他是否确有其事。我能这样吗?毕竟,罗勃不须为他以前的行为对我负责。当然,他曾说想娶我……只要我自由,然而我并非自由人,因此,这等于空话。我怀疑他是否对陶乐丝也这样说过,而结果因为太凑巧(或则并不是巧合),没多久,她立刻就自由了?

不,我才不要直接去向罗勃。陶乐丝是个大傻瓜,只要稍稍耍点技巧,她必定会全数招供的。她的话至少比罗勃可信得多。何况,要找罗勃谈话并不容易,他成天到晚要陪女王,那儿有空?也许,我们可以躲到塔顶那间小屋里,可是一到了那儿,我就情不自禁,难保不会失去理智。我一定要坚持自己的看法。要是罗勃信口编出一套故事,我如何能确定是真是假呢?他一定有谎话可说,这毫无疑问。只因陶乐丝不够聪明,才没法子看穿罢了。“)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