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自替他穿上爵袍,他跪在她跟前,一付凝重谨慎的样子,女王面带微笑,却忍不住在他颈上呵痒了一下,我和法国大使则在一旁观礼。
——苏格兰大使詹姆士。梅维尔爵士描述罗勃。杜雷被封为列斯特伯爵的情景。
她(伊丽沙白)说她从未打算结婚……我答:“陛下,不消您说,我也知道您的雄心壮志,您以为一结了婚,就只当英国王后?然而现在,您既是国王,又是王后,您当然不希望别人对您发号施令了。”
——詹姆士·梅维尔爵士。
老天爷,朕当然希望你好,可是朕不能光眷着你一个,而忽略其他人呀……你只是个情夫,并不是主人。
——伊丽沙白告诉列斯特。
一五六一年,我正值二十一岁,就嫁给了华德。父母亲很赞同这件婚事,女王也很快就答应了。华德那时是第二任希尔福子爵,年龄与我相当。由于他出自名门,所以各方咸称我们是挺合适的一对。女王说我是该结婚了,令我着实担心了一阵,以为她已经留意到我时常瞄罗勃。
我断定罗勃一定是非女王不娶了。华德已经向我求过几次的婚,我对他又深有好感,父母亲也当他是乘龙快婿。他年轻前途看好,将来可能留在宫廷,因此我从几个追求者当中选上了他,准备过婚姻生活。
隔了这么多年,要仔细地回想华德实在不容易。女王曾暗示我是个该结婚的女孩,她说得没错。有一段时间,我甚至相信自己爱上了华德,也放弃了对罗勃的傻想。
婚礼之后,我和华德回到他老家嘉利堡。那是一座宠伟的官邸,耸立于一片沃野平畴之上。从它的几个高塔,可以望见史达福夏最美的景致。嘉利堡位于史达福市西南方六英里左右,正在卢比和史东两城市的中途。
华德很以嘉利堡为荣,我也流露出极大的兴致,因为那将是我的家。堡中没有轮番戌守的警卫,两座圆型的巨塔非常古老,早在一二二〇年就已建成。它们已历经了三百多年的风霜,依目前的情况看来,似乎还可以再屹立三百年以上。城墙的厚度达十二英寸,上面还设有洞眼,箭支可以从中平行地射出,这使得嘉利堡成了个防卫森严的堡垒。
在征服者威廉的时代,原有一栋不知名的建筑,那时嘉利堡尚未兴建,不过目前的嘉利堡,正是那建筑物拆后重建的。
“城堡原属于德比伯爵。”华德告诉我:“享利七世时代,就转移给狄福家族,因为德比伯爵的家族有个女儿嫁给另一个华德。狄福洛,也就是艾塞克斯伯爵。从那以后,嘉利堡就归给我家了。”
我赞同地说这确是一座高贵的城堡。
婚后第一年,我非常满足。华德是个好丈夫,深爱着我,婚姻生活的一切都令我称心。偶尔到到宫廷走走,女王会亲切地接待我。我猜想我结了婚她一定很乐。
她必定已经知道我喜欢招蜂引蝶。任何一个男人若没注意她(即使只是几分钟),她会痛恨。恐怕她已经看出她的几位宠臣都在用赞赏的眼光瞧我了。
华德从未享过她的殊宠。她喜爱男士的风流和殷勤,然而他不懂那一套。我想他是太老实,才说不出那些中听的花言巧语。他效忠女王,一心为国,可是他无法对她殷勤,就如她那几个宠臣一样。
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们不常入宫。不过我一旦去了,她绝不地忘记我是她的亲戚,她会多方探问,想知道我的婚姻生活过得如何。
怪的是,早年的婚姻生活倒引发出我对乡间生活水平嗜趣。我喜欢布置家庭。
每天冬天,城堡既寒冷又通风,我让每个火炉都升起熊熊烈火,我向仆人们约法数章:夏天六点起床,冬天则七点,八点钟一到,各个床铺和火炉都要清理干净,还得升火。我渐渐对园艺发生兴趣,还叫一位精于此道的仆人教我,我在各个房间摆满插花,也同女仆一起刺绣。我竟能够全心全意守着乡间生活,这仿佛是不可思议的事。
每有家人或宫廷中人前来造访,我就特别喜欢显示自己的理家本事。我们的威尼斯玻璃杯斟满琥珀色的葡萄酒,在烛光中熠熠生光,令我深以为傲。我要仆人把所有的金银器皿都一一磨得精亮,好映得屋里的景致。我也执意在餐桌上摆满佳肴,以博得赞赏。鸡鸭鱼牛猪等各式肉类之外,我还叮嘱厨子烘焙各种形状的馅饼,来款待嘉宾,连杏仁饼和姜汁面包也一样。因此,堡里的一切都深获得赞赏。
每个人都惊叹万分:“蕾蒂丝真是最能干的女主人。”
我的好胜心极强,什么事都想优先,因此家务事对我而言等于是一场新竞赛。
我对家庭和丈夫都深感满足,所以我乐在其中,别无他求了。
我喜欢在堡里四处漫步,缅想过去的时光。我要仆人按期更换蔺草,免得气味难挨。还有,堡里的厕所时常臭气弥漫,每一接近,都得屏息,可是谁家还不是这样?我规定在我们前往宫廷期间,务必把厕所清理干净,这样我们就可以避开那些臭气了。
华德与我经常并骑出游,或在城堡附近漫步。我永远记得他带我去看嘉利牧场的那一天。牧场上的牛只与其他地方的有些不同。
“这些母牛正是史德福种牛。”华德说。
我仔细地观察,牛只属于我们所有,因此很引起我的兴致。牛身全白,仅口、鼻、耳和蹄的地方有黑色斑点。
“但愿不要生出黑色的牛犊来。”华德说着,我正要问明原因,他就接着说:“这是我们家的传说:要是生出黑犊,就表示有家中会有丧事。”
“真是胡扯!”我叫着:“黑犊出生怎么会影响到我们?”
“这并非没有根据,自从布顿桥战役以后,就一直流传这种说法。有个祖先因为战死,他所拥有的城堡也一度被人占领了。”
“不过后来不是收复啦!”
“是的!但那毕竟是一件不幸的事,就在那时,刚巧有一只黑犊出生,因此黑犊对狄福家族而言,是不祥的象征。”
“那么,以后就绝不要让黑犊出生好了。”
“有什么办法?”
“不要这些牛只。”
他温柔地笑了:“亲爱的,这就等于藐视命运了。我相信牛群所带来的利润一定压得过黑犊出生的霉气。”
我盯着他那双沉着的大眼,说:“拜托好吗?不要这些牛只。”
华德又笑了。他吻着我,告诉我说在他求婚多次之后,我能够答应嫁给他,真让他开心。
我的请求是有道理的,因为我正在怀孕。
婚后一年,小女潘乃珞就出生了。
我体验到作母亲的喜悦。当然,小女既聪明,又漂亮,各方面都比别的小孩要出色得多。我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就非常满足,而且我受不了和她相隔太久的煎熬。
那时候,华德确信他找了一个理想妻子。可怜的华德,他的眼光真是差劲。
然而,我才忙着照顾潘乃珞,却又怀孕了。这一次我已不象前次那么喜悦。我的热度向来维持不了多久的,怀孕的那几个月我实在烦透了。而且,潘乃各渐渐显出她的个性,再也不象以前好么温驯。我也愈来愈怀念宫廷,想知道那边所发生的一切。
堡中不时传来宫廷的消息,大多是有关女王和罗勃。杜雷的韵事。罗勃已是自由人,女王却迟迟不肯嫁他,他的愤怒是可想而知的。不过女王也机灵得很。如果她嫁了他,如何逃得过舆论的指责?当然不能。在她有生之年,只要她同罗勃结婚,就有试想杀阿蜜的嫌疑。直到今天,人民还在谈论不休,即连嘉利堡这样的偏远地带,也还有人谈及。有的人甚至说这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阿蜜的死,至少是罗勃一个人下的毒手,这在英国几乎无人不信。
怪的是这些谣传更令我为上罗勃。他是一个强人,懂得运用手段来逞其大欲。
我竟日缅想着他,为了女王不嫁他而深深暗喜。
华德仍是个好丈夫,可是他原先对我着迷的那股狂热已不复存在。依我看来,男人不可能一直叹服于妻子的床上功夫。当然,他也绝无法令我满足,他那付忠厚相,如何能令我永远动心?以前我因为渴望一试,才会那么喜欢他。现在,女儿都已经一岁大,还有个胎儿即将出生,我不觉日渐厌烦了起来。自结婚以后,我首次有了不忠实的念头。
我不能挺着大肚子进宫,可是我急于知道那边的一切情况。有天,华德回到嘉利堡,带回女王生病垂危的消息。
我的心不觉一沉,仿佛上了大当一般。真奇怪,我竟无法看清未来。不过,说不定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情。要是我有先见之明,恐怕我早已作出什么越轨的事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