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智道:“不妨,她也弄得你,你也弄得她小阿妈兑换!”

法明道:“不是这样说,我们做和尚的,有一件好,只怕走不进去,走了进去,到官便说不得强奸,自然替我们遮盖。田有获是个有手段光棍,他为体面,断不认帐。只是你以后不要去落局,来是断不来说的。”

圆静道:“既然如此,他丫头江花要跟我逃来,索性该领来,他决不敢来讨。”

法明道:“这却使不得!”果然田有获倒说野棠造谤,打了几下;后来见圆静不来,知是实事,他且搁起,要寻事儿弄他。

恰值本州州尊升任,一个徐州同署事,是云南嵩明县人,监生出身,极是贪□(狠)。(有)个儿子徐行,字能长,将二十岁,妻真氏标致,恩爱得紧。患了个弱病,医人道,须得萧散几时才好。

田有获就荐到寺里来,徐州同道:“我现任官,须使不得。”

田有获道:“暂住几日不妨。”就在西房小厅上暂住,拨了个门子,一个甲首服事,田有获不时来望,来送小菜他。

当日圆静与田有获相好时,已曾将寺中行径告诉他,他就在徐公子面前道:“徐公子,你曾散一散到他里边去么?绝妙的好房,精致得极!”

公子道:“怎不借我?”

田有获道:“这借不得的!”便在徐公子耳边附耳说了一会。

徐公子笑道:“有这等事?”两个别了。田有获故意闯到圆静房里,抱住一连做了几个嘴,道:“狗才!丢得我下,一向竟不来看我,想是我冲突了你,不知是师公吃醋,还是新来收南货的徐相公,忘了我!”两个抱着笑。

只见妙智怕田有获来寻圆静什事,也赶来,却是抱住取笑。田有获忙叫:“妙公走来!你莫怪我,我两个向来相与的。只为他见怪,向来不肯望我,特来整个东道赔礼。”便拿出三钱一块银子,道:“妙公,叫道人替我作东道请他。”

正说,法明走来,道:“这怎要田相公作东?圆静薄情,不望相公,该罚圆静请才是。”

妙智道:“也不要田相公出,也不要圆静罚,田相公到这里,当家的请罢了!”大家一笑坐下。

说起徐公子,田有获道:“这些薄情的。”把手抄一抄,道:“又恶、又狠,好歹申府、申道,极恶的恶人,他儿子须好待他些。”须臾摆上酒肴,田有获且去得此货,四个人猜拳行令,吃个热闹,扯住了妙智的耳朵灌,捏住了法明的鼻头要他吃,插科打诨,都尽开怀:

杯中浮绿蚁,春色满双颐。

争识留连处,个中有险巇。

大家吃酒。不知这正是田有获缒住这两个,使徐公子直走魏都。

果然这徐公子悄悄步入佛堂,蹴过(僧)房,转入墙门,闯入小轩:

静几余残局,茶炉散断烟。

萧萧檐外竹,写影上窗间。

真是清雅绝人。四顾轩侧,小几上菖蒲盆边一口小金磬,他将来“精,精”三下,只听得划然一声,开出一(扇)门,笑嘻嘻走出两个女人来,道:“是那一个狗秃走来?”跑到中间,不堤防徐公子凹在门边,早把门拦住,道:“好打和尚的,试打一打我!”抬眼看这两个:

一个奶大胸高,一个头尖身小。一个胖憨憨好座肉眠床,一个瘦伶伶似只瘪鸭子。一个浓描眉,厚抹粉,妆点个风情;一个散挽髻,斜牵袖,做出个窈窕。这是蘼芜队里蓬蒿树,饿鬼丛中救命王。

这两个正要进去,不得进去,徐公子戏着脸去呆她。这边行童送茶,不见了徐公子,便赶来寻着田有获道:“徐相公在么?”

田有获假醉,瞪着眼道:“一定殿上散心去了。”把法明一推道:“你去陪一陪!”法明走得出去,只见行童慌慌张张的道:“徐相公在轩子里了!”

田有获道:“也等他随喜一随喜。”那妙智听了是有心病的,竟往里面跑来,只见徐公子把门拦住,阿金与贾寡妇截定在那里,惊得呆的一般。

徐公子道:“好和尚,做得好事!我相公在这里,也该叫陪我一陪,怎只自快活?”叫:“门子拴这狗秃去!”

妙智一时没个主意,连忙叩头道:“只求相公遮盖!”

门户锁重重,深闭倾城色。

东风密相窥,漏泄春消息。

那徐公子摇得头落要处。那田有获假妆着醉,一步一跌,撞将进来道:“好处在,我一向也不知道!”见了两个妇人道:“哪里来这两个尿精,想是公子叫来的妓者?相公不要秽污佛地!”

徐公子道:“他这佛地久污的了,我今日要与他清净一清净!”

田有获又一把去扯妙智起来:“我这徐相公极脱洒的!”那妙智还是磕头。

徐公子对田有获道:“这两个秃驴,不知哪边奸拐来的。我偶然进来遇见,一定要申上司究罪,毁这寺!”

田有获连连两个揖道:“公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再不看学生狗面,饶了他罢!”

徐公子道:“这断难饶的!”

田有获道:“学生也赔跪,饶了他,等他送五十两银子买果子吃!”

徐公子道:“我哪里要他钱?我只要驱除这秃!”

田有获道:“我就拜,一定要相公宽处!”一踵跌了一交。

妙智道:“田相公处一处。”

田有获道:“相公,待他尽一个礼罢了!”

徐公子道:“既是田先生说,送我一千。”

田有获道:“来不得,来不得!”

吃得把这几个和尚、两个婆娘称:好歹一百。

徐公子道:“他一房性命都在我手,怎只一百两?我只叫总甲与民壮拿他!”折身就走。妙智死命扯住。

田有获道:“相公,实是来不得,便二百罢!”这公子如何肯,一掯掯到五百两,诉穷说苦,先送二百两,田有获做好做歹收了:

谩喜红颜入掌,那堪白镪归人。

田有获道和尚料不怕他再敢生变,且到明日来了帐。

不期到晚,妙智叹气如雷,终是法明有些见识,道:“师父,我们只藏过这两个,没了指实,就不怕他了。他现任官儿子,该在僧房里住、诈人么?”

妙智道是,忙进里边,与这两个叙别,连夜把这两个妇人戴了幅巾、缁衣。不敢出前门,怕徐公子有心伺候,掇条梯子扒墙。

法明提了灯笼,远远先走,妙智随了,送到菩提庵来敲门。净梵开门,见了法明,道:“什风吹你来?”

道:“送两个师父与你。”净梵到里头一相道:“怪见有了这两个师父,竟不睬我,我这里庵小,来往人多,安身不得!”妙智再三求告,许她三钱一日,先付现银十两。后边妙智为了净梵见他久住,银子绝望,琐聒起来,两个安身不牢,只得另寻主顾去了。

妙智师徒两个,如今放心。早起田有获来要足五百两数,这两个和尚,你推、我攮,道:“我们和尚钱财,十方来的,得去也难消受,怎要得我们的?如今只有两条穷命在这里,他现任子弟,怎该倚官诈人?”

田有获挑一句:“昨日是他拿住把柄,所以我只得替你许他。若要赖他的,须得移窠才好。”

注明道:“我们原没什的。”

田有获道:“若是闪了开去,可以赖得了;只是他爷在这里做官,怕有后患。”

妙智道:“我还要告他!”

田有获道:“告他须用我证见,不打紧,我打发他去,只要谢我。”

来见徐公子道:“昨说僧人一时来不及,求公子相让。”

徐公子道:“昨日我因先生说,饶了他一房性命,申到上司,怕他一房不是死?怎么还说让?”

田有获把椅移一移近,道:“把柄没了,他不知藏在何处去,如今还在那边油嘴,可即回与令尊商议摆布他!”

徐公子假道:“这都是公哄我了;公缓住我,叫和尚赖我钱!”

田有获道:“公子,得放手时须放手罢!”

公子道:“公欺我,公欺我!”便竟自带人起身去了。

田有获道:“如今他使性走去,毕竟说与乃尊,还修饰才是。”

妙智道:“我们和尚,‘钱财性命,性命卵袋’,那二百两也是多的。只等他升任,田相公,你作作硬证,这二百两定要还我!”

田有获道:“是,是!”

那厢徐公子回去,果然把这椿事说与徐州同,州同道:“怎不着人来通知我?可得千金,轻放了,轻放了!”

公子道:“他昨日送得二百两,讲过今日还有三百,他竟然赖了。”

徐州同顿足道:“你不老到,你不老到!不妨,有我在。”叫一个皂隶,封了一两银子,道:“老爷说公子在这厢搅扰,这些须薄意谢你的薪水之资。公子还吃得你们这里的泉水好,要两瓶。”

这两个和尚得志得紧,道:“薪水不收,要水,圆静领他去打两吊桶!”差人回覆。徐州同还望他来收火,发出水去,道这水不是泉水,要换,他端只将这水拿两瓶去,徐州同看了大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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