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堂上下人,也都附耳说:“好捣鬼!”不期这一吩咐,那鸦“哄”一声,都飞在半天。

殷知县忙叫皂隶:“快随去!”皂隶听了乱跑,一齐赶出县门。

人不知什么缘故,问时,道:“拿乌鸦!拿乌鸦!”东张西望,见一阵都落在一个高阁上,人道是学中尊经阁,又赶来,都沸反的在着廊下叫。

众人便跑到廊下,只见一个先跑的,一绊一交,直跌到廊下,后边的道:“是……原来一个死尸!”一个死尸,看时,项下勒着一刀,死在地下,已是死两日的了。

忙到县报时,这厢朱正早起开门,见门上贴一张纸,道:“是什人把招帖粘我门上?”

去揭时,那帖粘不大牢,随手落下,却待丢去,间壁一个邻人接去,道:“怎写着你家事?”

朱正忙来看时,上写:“朱恺前往苏州,行到学宫,仇人裘龙劫去!”

朱正便失惊道:“这话跷蹊!若劫去便该回来了。近日他有一班赌友,莫不是朱恺将银赌去,难于见我,故写此字逃去?却又不是他的笔,且开了店,再去打听。”又为生意缠住。

忽听街坊上传道:“文庙中杀死一个人了!”

朱正听了,与帖上相合,也不叫人看店,不顾生意,跳出柜便走。走到学,只见一丛人围住,他努力分开人,进去看了,不觉放声大哭。

这时知县正差人寻尸亲,见他痛哭,便扯住问,他道:“这是我儿子朱恺!”

众人便道:“是什人杀的?”

朱正道:“已知道此人了!”便同差人,到店中取了粘帖。他母亲得知,“儿天”,“儿地”,哭个不了。

朱正一到县中,便大哭道:“小的儿子朱恺,二十日带银五十两,前往苏州,不料遭仇人裘龙杀死在学宫,劫去财物。”

殷县尊道:“谁是证见?”

朱正便摸出帖子呈上县尊,道:“这便是证见。”

殷县尊道:“是何人写的?何处得来?”

朱正道:“是早间开门,粘在门上的。”

殷知县笑道:“痴老子!若道你儿子写的,儿子死了;若道裘龙,裘龙怎肯自写出供状?若是旁观的,既见,他怎不救应?这是不足信的!”

朱正道:“老爷!裘龙原与小人儿子争风有仇,实是他杀死的!他曾在市北酒店里,说要杀小人儿子。”

殷知县道:“谁听见?”

朱正道:“同吃酒姚明、陈有容、宗旺、周至,都是证见。”

殷知县道:“明日并裘龙拘来再审。”

次日,那裘龙要逃,怕事,越敲实了。见官又怕夹、打,只得设处银子。来了班上,道打得一下,一钱,要打个出头。夹棍长些,不要收完索子。

临审一一唱名,那殷知县偏不叫裘龙,看见陈有容小些,便叫他,道:“裘龙怎么杀朱恺?”

有容道:“小的不知,是月初与小的在酒店中相争,后来并不知道。”

县尊道:“叫下去人犯,都在二门俟候,待我逐名叫审!”

又叫周至,道:“裘龙杀朱恺事有的么?”

周至道:“小的不知,只在酒店相争是有的。”

殷知县道:“可取笔砚与他,叫自录了口词。”

周至只得写道:“裘龙原于本月初三,与朱恺争丰相斗,其杀死事情,并不得知。”

又叫宗旺,也似这等写了。临后到姚明,殷知县看他有些凶相,便问他:“你多少年纪了?”

道:“廿八岁,属猪的。”

殷知县又想:“与梦中相合!”也叫他写,姚明写道:“本月初三日,裘龙与朱恺争这陈有容相斗,口称要杀他二人,至于杀时,并不曾见。”殷知县将三张口词,仔细看了又看,已知杀人的了。

道:“且带起寄铺!”即刻差一皂隶,臂上朱标:“仰拘姚明两邻赴审。”皂隶赶去,忙忙的拿了两个。

殷知县道:“姚明杀死朱恺,劫他财物,你可知情?”

两个道:“小人不知。”

殷知县道:“他二十日五鼓出去杀人,天明拿他衣囊、挂箱回家,怎么有个不见?”一个还推,只是陈碧道:“二十天明,小人曾撞着,他说‘洗澡回来’,身边带有衣服,没有被囊等物。”

殷知县道:“他自学宫到家,路上有什亲眷?”

陈碧道:“有个姊姊,离学宫半里。”殷知县又批臂着人到他姊家,上写道:“仰役即拘姚氏,并起姚明赃物,追究,毋违!”那差人火人火马,赶到她家,值他姊夫不在,把他姊姊一把抠住,道:“奉大爷明文:起姚明盗赃!”

姊姊道:“他何曾为盗,有什赃物在我家?”

差人道:“二十日拿来的,他已扳你是窝家,还要赖?”

他外甥道:“二十日早晨,他自出去回来,驼不动,把一个挂箱、被囊放在我家,并没什赃。”

差人道:“你且拿出来,同你县里去办。”即拿了两件东西,押了姚氏到县。叫朱正认时,果是朱恺行李。打开看时,只有银二十两在内。

殷知县便叫姚氏:“他赃是有了,他还有行凶刀杖,藏在哪边?”

姚氏道:“妇人不知道。他说出外回来,驼不动,只寄这两件与妇人,还有一件衣服,裹着些什么,他自拿去。”

再叫陈碧,道:“你果看见他拿什衣服到家么?”

陈碧道:“小人见来。”

殷知县道:“这一定刀在里边!”即差人与陈碧到姚明家取刀并这二十两银子。

到他家,他妻子说道:“没有。”

差人道:“大爷明文,搜便是了!”各处搜转,就是灶下,凡黑暗处,松的地,也去掘一掘,并不见有。叫他开箱笼,只得两只破箱,开到第二只,看见两封银子,一封整的,一封动的。

差人道:“你小人家,怎有这两封银子?这便是赃了!”

妇人听了,面色都青,道:“这是赌场上赢来。”逼她刀杖,这妇人也不知。

差人道:“这赖不过的,赖一赖,先拿去一拶手,再押来追!”

妇人道:“我实不□□(知道),只记得二十日早回,我未起,听得他把什物丢在床下,要还在床下看。”差人去看时,只见果有一团青衣,打开,都是血污,中间卷着解手刀一把,还有血痕。

众人道:“好神明老爷!”带了他妻并凶器、赃银回话。

殷知县见了,便叫带过姚明一起来,那殷知县便拍案大怒道:“有你这奸奴!你道是他好友,你杀了他,劫了他,又做这匿名,把事都卸与别人!如今有什说?”口词与匿名帖递下去,道:“可是你一笔的么?”众人才知,写口词时,殷知县已有心了。姚明一看,妻子、姊姊、赃仗都在面前,晓得殷知县已拘来问定了,无言可对。不消夹得,县尊竟丢下八枝签,打了四十,便援笔写审单道:

审得:姚明与朱恺,(金)石交也。财利薰心,遽御之学宫,劫其行李,乃更欲嫁祸裘龙,不惨而狡乎!劫赃已获,血刃具在,枭斩不枉矣!姚氏寄赃,原属无心,裘龙波连,实非共罪;各与宁家。朱恺尸棺,着朱正收葬。

写毕,申解了上司。那姚明劫来银子不曾用得,也受了好些苦。

裘龙也懊悔道:“不老成!为一小官,争闹出□,轻易若不是殷青天,这夹、打不免,性命也逃不出!”在家中供了一个“殷爷”牌位,日逐叩拜。

只有朱正,银子虽然得来,儿子却没了,也自怨自己溺爱,纵他在外交游这些无赖,故有此祸。后来姚明准“强盗得财杀人”律,转达部,部复取旨处决了。可是:

谩言管鲍共交情,一到临财便起争。

到底钱亡身亦殒,何如守分过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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