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梅自守着孝堂哭哭啼啼,哪里来管她。只是汪涵宇常在孝堂边,张得贵梅满身缟素,越觉好看,好不垂涎。

一日,乘着醉对寡妇说:“我有一事求着你,你不要着恼。我家中已没了娘子,你如今媳妇也没了丈夫。若肯作成我,与我填房,我便顶作你儿子,养你的老。何如?”

寡妇道:“她须还有亲戚,我想好嫁她到异乡?”

汪涵宇道:“我便做个两头大,娶在这边。”

只见寡妇笑道:“若是这等,有了她。须不要我。”

汪涵字道:“怎敢忘旧!”

寡妇道:“这等,先要起媒。”两个便滚到一处云雨。不题。

次日,果然对贵梅道:“媳妇,我想儿子死了,家下无人支撑,你又青年,不可辜负你。如今汪朝奉家中没了娘子,肯入赘在这里,倒也是桩美事。”

贵梅听了,不觉垂泪道:“媳妇曾对你孩儿说‘誓死不嫁’,怎提起这话?”

寡妇道:“我儿,我是过来人,节是极难守的,还依我好。他有钱似我万倍。”

贵梅道:“任他有钱,孩儿只是不嫁!”

寡妇道:“你夜间自去想,再计议。”

到晚汪涵宇过来,道:“媒人,姻事何如?”

寡妇道:“做腔哩!”

汪涵宇道:“莫管她做腔不做腔,你只不吃醋,听我括上罢。”

寡妇道:“这等先充财礼一百两与我,听你们暗里作亲。不要不老到,出了丧讨材钱。”

汪涵宇道:“六十两罢。”

寡妇不肯,过了他八十两银子,放他一路。

只是贵梅见了汪涵宇便躲开去,哪里得交一言。无极奈何,又求朱寡妇。

寡妇道:“待我骗她。”

又对贵梅道:“媳妇,前日说的,想得何如?”

贵梅道:“也不必想,是决不可的!”

寡妇道:“媳妇不必过执。我想这汪蛮是个爱色不爱钱的。不嫁他,便与他暂时相处,得他些财物,可以度日。”

贵梅道:“私通苟合非人所为。”

寡妇听了便恼道:“怎就不是人所为?小小年纪,这样无状!”便赶去要打,得小妹劝了方住。贵梅自去房中哭泣。不题。

过了两日,寡妇为这八十两银子,只得又与她说:“我不是定要你从他。只是前日为儿子死,借他银子三十两,遭他逼迫。你若与他好了,他便提不起,还有赍助。若不,将什还他?”

贵梅道:“他若相逼,幸有住房可以典卖偿他。若说私通,断然不可!”

寡妇听了,平跳起来将贵梅一掌,道:“放屁!典了房子,叫我何处安身?你身子值钱,我该狼藉的么?”

贵梅掩着脸,正待灵前去哭,又被一把头发捋去,道:“你敢数落我么?”

贵梅连声道“不”,又已打了几下,走进房去。

小妹来看,道:“亲娘如今已在浑水里,哪个信你清白?不若且依了婆婆,省些磨折,享些快乐。”

贵梅道:“这做不得!”

一连几日没个肯意,汪涵宇催寡妇作主,寡妇道:“家中都是凭你的,撞着只管蛮做。我来冲破,便可作久长之计。”果然汪涵宇听了。

一日,乘她在后园洗马桶,他闯进去强去抱她,被她将刷帚泼了一身秽污去了。

一日,预先从寡妇房中过去,躲在她床下,夜间正演出来,被她喊叫“有贼”,涵宇欺她孤身,还来抱她,被她抓得满脸是血。底下小厮又赶起来要上楼,寡妇连忙开了自己房,等他溜走。

外边邻舍渐渐已晓得朱寡妇有落水拖人的意思。一个汪涵宇弄得伤了脸,半月不得出门,也待罢了。倒是寡妇为银子分上,定要将这媳妇道她不孝,将来打骂。

汪涵宇趁机来做好相劝,捏她一把。贵梅想起是为他姑媳参商,便一掌打去。他一闪,倒把寡妇脸上指尖伤了两条。汪涵宇便道:“你这妇人怎么打婆婆?这是我亲眼见的。若告到官,你也吃不起!”

寡妇得了这声,便道:“恶奴!你这番依我不依我?若不依我,告到官去打你个死!”

贵梅便跪下道:“贵梅失误得罪,但凭打骂。若要与这光棍私通,便死不从!”

寡妇道:“有这样强的!”

便向门前喊叫道:“四邻八舍!唐贵梅打婆婆,列位救命!”便往县前走。

汪涵宇对贵梅道:“从了我,我与你劝来。”

贵梅道:“光棍!你搅乱我家里,恨不得咬你的肉。我肯从你?”汪涵宇做劝的名色,也到县前来。

这些邻舍打团团道:“一定婆媳争风厮闹了。”

有的道:“想是看得阿婆动火,闹嫁。”

恰好小妹走到门前来。好事的便一把扯住道:“贵梅为什打婆婆?”小妹把头摇一摇,这人道:“想是闹嫁?”

小妹道:“肯要嫁倒不闹了。”

这人道:“是什人来说亲?”

小妹道:“汪朝奉。”

这些人便道:“古怪!这蛮子,你在她家与老寡妇走动罢了,怎又看想小寡妇,主唆婆婆逼她?我们要动公举了。”

谁料那边婆子已在县前叫屈。县里已出了差人来拿。只是汪涵宇倒心焦:“起前拨置,只说妇人怕事,压她来从,如今当了真。若贵梅说出真情,如何是好?”

打听得县官是个掌印通判,姓毛,极是糊涂,又且手长。寻了他一个过龙书手陈爱泉,是名水手,说道:“此妇泼悍,要求重处,拿进去。”只见这通判倒也明白,道:“告忤逆怎么拿银子来?一定有前亲晚后,偏护情弊。我还要公审,不收!”

汪涵宇急了,又添一名,又与书手三两,道:“没什情弊。只是妇人泼悍,婆婆本分,不曾见官。怕一时答应不来,宽了她,她日后一发难制。故此送来,要老爷与她做主。”

毛通判道:“这等落得收的,晓得了。”

须臾贵梅到,正是晚堂。一坐堂,带过去,先叫朱寡妇。

寡妇道:“妇人守寡二十年了。有个儿子两月前已死,遗下这媳妇唐贵梅不肯守制,日逐与妇人厮闹。昨日竟把妇人殴打,现有伤痕可证。”

毛通判听了,便叫唐贵梅,不由她开口,道:“你这泼妇,怎夫死两月,便要嫁?又打婆婆,拶起来!”

贵梅道:“妇人原不愿嫁。”

毛通判也不来听,把贵梅拶上一拶。拶了又敲,敲了又打二十,道:“你这样拨妇!还叫你坐一坐,耐耐性。”发了女监。其时邻舍来看的,都为她称屈。

朱寡妇自是得志。一到家中,与汪涵宇没些忌掸,两个吃酒说笑道“好官!替我下老实处这一番。这时候不知在监里怎么样苦哩!”

汪涵宇道:“生铁下炉也软,这番一定依你了。消停一日,保她出来。”两个公然携灯上楼睡了。

可怜贵梅当日下了女监。一般也有座头,汪涵宇又用了钱,叫众人挫折她。将来栓在柱上,并无椅桌倚靠,哪有铺盖歇宿?立时禁不得两腿疼痛,要地下坐时,又秽污杀人,只是两泪交流,一疼欲死。听那狱里一更更这等捱将来,筛锣、摇铃、敲梆,好不恓惶。

费梅自想:“当日丈夫叫我与他争气,莫要出乖露丑。谁知只为守节反倒吃拶、吃打、吃监。早知如此,丈夫死时,自缢与他同死,岂不决烈!”千思万想。

到得天明,禁子又来索钱,道:“你这妇人,只好在家中狠,打公骂婆,这里狠不出的。有钱可将出来!座头,可将我们旧例与他说。”

座头来对贵梅说,贵梅道:“我身边实是无钱。”

座头道:“晓得你无钱。但你平日攒下私房藏在哪边?或有亲眷可以挪借,说来,等禁子哥与你唤来。”

贵梅道:“苦我父母早亡,又无兄弟亲戚在家帮家作活,哪有私房?”禁子听了叫道:“看这样泼妇,平日料应亲邻闹断。身边有钱,料也背阿婆买吃,没有是真的。只叫她吃些苦罢!”吵一阵子去了。去得又一阵,故意来轻薄,捏脚捏手,逼得贵梅跌天撞地,痛哭号啕。这干又道:“不承抬举!”大骂而去。水米不打牙。

一日,忽见一个禁子拿了两碗饭、两样菜来,道:“是你姓汪的亲眷送来的。可就叫他来替你了落我们。”贵梅知是汪涵宇,道:“我没这亲眷!”竟不来吃。等了一会,禁子自拿去了。又捱一日,只见外边有票取犯妇唐氏,离了监门。

却是汪涵宇必竟要她,故意用钱叫禁子凌辱她。后来送饭,以恩结她。又叫老寡妇去递呈子,道:“老年无人奉养,唐氏已经责罚知改,恳乞释放养老。”

通判道:“告也是你,要饶也是你。官是你做么?”还要拘亲邻,取她改过结状释放。汪涵宇恐怕拘亲邻惹出事来,又送了一名水手,方得取放回来。

只见这些邻舍见她拶打狼狈,也都动怜道:“你小年纪,平日听得你极本分孝顺,怎打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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