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那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去年一月下旬。”
“这事发生以后,又是怎样呢?你是不是觉得,在这种情况之下,你有责任跟她结婚?”
“嗯,不——在当时的情况下,不是的——我这是说,只要我能使她摆脱困境的话。”
“为什么不?你说‘在当时的情况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您知道,那正是刚才我对您说过的。我再也不爱她了。既然我没有答应过跟她结婚,而且,这她自己也知道,我心里想,只要我帮她摆脱困境,然后告诉她,我再也不象过去那样爱她,那样就很公平了。”
“但是,你说帮助她摆脱,行不行?”
“不行,先生。不过,我曾经试过。”
“你去找过那个在这里作过证的药房掌柜吗?”
“是的,先生。”
“还找过别的什么人?”
“找过的,先生——我一连找过另外七个人,最后才寻摸到一点儿东西。”
“可是,你寻摸到的东西灵不灵呢?”
“不灵,先生。”
“还有那个在这里作证说你找过他的、专卖男子服饰用品的年轻商人,你去找过没有?”
“找过的,先生。”
“他给你讲过那位医生的名字吗?”
“嗯——他讲过——不过,我可不愿说出是哪一位。”“得了,你不说就不说吧。不过,你有没有让奥尔登小姐去找过那位医生?”
“找过的,先生。”
“是她一个人去的,还是你陪她一块去的?”
“是我陪她一块去的——只是把她送到大门口。”
“为什么只送到大门口?”
“嗯,这是我们商量好的。而且,不论她也好,还是我也好,大家觉得那样也许更好些。当时我钱也不太多。我想,要是她一个人去,医生也许乐意帮助她,收诊金就会比我们两人一块去要少得多。”
(“真见鬼,他竟然先下手,把我的雷电全给偷了,”这时梅森就这样暗自思忖道。“本来我打算问倒格里菲思的问题,现在大半都给他抢走了。”他虽然正襟危坐着,但心里却很烦。这时,伯利、雷德蒙和厄尔。纽科姆,对杰夫森的意图全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我明白了。也许这会不会是因为你深怕这件事说不定会被你伯父或是某某小姐听到了?”
“哦,是的,我……我是说,这一点我们俩都想到了,也谈到过了。我在那里做事、当主管等等情况,她是知道的。”
“可是,有关某某小姐的事就不知道?”
“是的,有关某某小姐的事就不知道。”
“那为什么不知道?”
“嗯,因为我觉得当时还不应该告诉她。不然就会让她太难受。
我想要等一等,让她身子好一些再说。”
“然后告诉她,而且把她抛弃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这样?”
“嗯,是的,要是我觉得再也不能象过去那样爱她了——是的,先生。”
“不过,要是她仍然处境困难你就不会抛弃她?”“嗯,是的,先生,要是她仍然处境困难我就不会这么做。但是,您要知道,当时,我还是指望我能帮她摆脱困境的。”“我明白了。不过,她怀了孕,是不是使你对她的态度受到影响——使你情愿放弃这位某某小姐,跟奥尔登小姐结婚,这样一来,一切都给纠正过来了?”
“嗯,没有,先生——当时还不完全是这样——我是说,当时还不是这样。”
“你说‘当时还不是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正如我早就对您说过,后来我确实有过那样想法——不过当时还没有——那是后来的事——是在我们动身去艾迪隆达克斯旅游以后。”
“为什么在那时候还没有?”
“我早已说过为什么了。我几乎被某某小姐弄得神魂颠倒,满脑子想的就是她。”
“即使在那时候,你对奥尔登小姐的态度也还没有改变?”“没有,先生。我虽然觉得怪难过,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
“我明白了。不过,暂且不去管它吧。反正回头我还要提到这个问题。现在,我倒是希望你——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不妨向陪审团说说清楚:这位某某小姐倘若跟奥尔登小姐相比,究竟如何,她怎么会使你如此倾倒,以致她在你心目中似乎更加值得追求。就是只讲讲举止、谈吐、容貌、心胸,或是社会地位等方面的特点——或是谈谈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使你对她如此痴迷不悟?你自己明白吧?”
这个问题,不论贝尔纳普也好,杰夫森也好,都根据心理、法律和个人等各种原因,并通过各种不同方式,不止一次地向克莱德提出过,但每次得到的结果却都不一样。开头,他压根儿不愿谈到桑德拉,深怕不管他说了什么话都会被人抓住,会在庭审时、报刊上,连同她的芳名一再被提到。但是后来,由于各地报刊对她的真名实姓,一概保持缄默,分明她是不会上报刊丢丑了,这时他方才比较放开地谈到了她。可是此时此地,在法庭上,他却又一次显得心慌不安和缄口不语了。“嗯,您知道,这很难说清楚。在我看来,她是个美人儿,比罗伯达可要美得多——但还不仅仅是这样。她跟早先我见过的哪一个姑娘都不一样——更加独立不羁——而且,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大家对她可都是全神贯注。我觉得她好象比过去我认识的哪一个人都知道得多。再说,她穿着很漂亮,非常有钱,来自上流社会,报刊上常常提到她的名字,刊登她的照片。不管哪一天,哪怕是我没跟她见面,我总能在报刊上看到她的消息报道,我就觉得她好象时时刻刻跟我在一起似的。而且,她还非常大胆——不象奥尔登小姐那么单纯,那么依赖人——开头,我简直很难相信她竟然会对我如此感到兴趣。后来她使我再也不会想到别的什么人或是别的什么事了,于是,我就感到再也不会要罗伯达了。我就是不会要了——要知道某某小姐时时刻刻在我跟前了。”
“嗯,依我看,也许是你已坠入情网,简直着了迷吧,”克莱德话音刚落,杰夫森就这样以暗示方式插话说,又用他右眼角直瞅着陪审团。“如果说这还不是典型的情痴症状,那末,当我看到真的情痴症状时,恐怕也都辨认不出来了。”可是,全场听众也好,陪审团也好,听了他的发言,脸儿还是冷冰冰的,如同石板一样。
接着就碰到所谓阴谋这一难题了。因为寻根究底,所有其他事情都是从这里引发出来的。
“嗯,那末,克莱德,在这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就你还记得的,详细给我们说一说。既不要避重就轻,也不要把自己说得比实际上还要好或是还要坏。她死了,说不定到头来你也得死,要是这里的十二位先生最终作出这么一个决定的话。”(这些话似一阵刺骨严寒,进入了克莱德全身,也弥漫了整个大厅里人们的肌体)“不过,为了你自己灵魂的安宁,你最好还是要说真话。”说到这里,杰夫森心里马上想到了梅森——不妨看看他能不能把它驳回去。
“是的,先生,”克莱德坦率地回答说。
“嗯,既然她有了身孕,你又不能帮助她,那后来又怎样呢?那时你做了些什么?怎么做的?……再说,等一等——那时候你的薪水有多少?”
“每星期二十五块美元,”克莱德实话实说。
“没有其他收入来源?”
“对不起,我可没有听清楚。”
“那时候你有没有其他来源,让你好歹得到一些其他的收入。”
“没有,先生。”
“你的住房租金是多少?”
“每星期七块美元。”
“那你膳食呢?”
“哦,大约五、六块美元。”
“还有其他开销吗?”
“有,先生——我要买衣服,还有洗衣费。”
“也许你去上流社会应酬交际,也还得破费,可不是?”
“抗议,这是诱导性的提问,”梅森当即大声嚷道。
“支持异议,”奥伯沃泽法官回答说。
“你想得起来还有什么其他的花费没有?”
“是啊,还有买电车票、火车票。此外,不管上流社会有什么交际活动,我也还得到场。”
“还是刚才那一套!”梅森勃然大怒地嚷道。“我可希望您千万别在这里再诱导这只鹦鹉了。”
“我希望尊敬的地方检察官只要管好自己的事就得了!”杰夫森喷着鼻息说——一是为了克莱德,同时也是为了自己。他真巴不得借此破除克莱德惧怕梅森的心理障碍。“现在,我是在讯问这位被告。
至于说鹦鹉不鹦鹉嘛,头几个星期我们就在这儿见过不算少,训练得活象死记硬背的小学生。”“这是恶意毁谤!”梅森大声吼道。“我抗议,要求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