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科听见吉兹公爵说起这位好勇狠斗的热内维埃芙修士的名字时,切齿之声可闻,不由得在神工架子里大笑起来。虽然他没有笑出声音来,可是笑的对象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显然笑得不合时宜。

公爵继续说道:“弟兄们,答应同我们合作的那位亲王,我们只希望他点头赞成就够了,不敢冀望他亲自光临,弟兄们,现在他亲自光临了。”

所有的目光都好奇地集中到三位洛林亲王右边的那位修士身上,这位修士站立在他面前的神职祷告席的跪板上。

吉兹会爵这时转向人人注目的那位人物说道:“大人,天主的意思已经表现得很明显,因为既然您答应参加我们的组织,这就证明我们做得对了。现在我们只求您一件事,殿下,请您摘下您的风帽,让信徒们亲眼看见您答应他们的事实现了,您的允诺使他们高兴过头,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这位被亨利·德·吉兹称为“大人”的神秘人物,举起手把头上的风帽一直退到肩膀上,希科抬头一望,不由得吃了一惊,他原来准备看见的是一位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洛林亲王,可是他看见的却是安茹公爵。公爵的脸色十分苍白,在阴惨惨的灯光照耀下,看起来就像一尊雕像。

希科说道:“哎哟!原来是安茹弟弟!难道他拿别人的头颅来争夺王位的把戏还没有玩够吗?”

到会的人全体齐声高喊:“安茹公爵万岁!”

弗朗索瓦的面色越发变得苍白。

亨利·德·吉兹对他说:“大人,请不要害怕,教堂里都是我们的人,四面的门都关紧了。”

希科心想:“好小心谨慎的措施。”

蒙梭罗伯爵说道:“弟兄们,殿下想给大伙儿说几句话。”

听众齐声叫喊:“说吧,说吧,我们洗耳恭听。”

三个洛林亲王转过身来对着安茹亲王,向他鞠躬致意。安茹公爵靠在神职祷告席的扶手上,仿佛就要跌倒一样。

公爵开口说话了,声音低沉而颤抖,起先叫人简直听不清:“先生们,我相信天主平时对世事似乎无动于衷,充耳不闻,只为的是要经常将眼光盯着我们,他表面上的沉默和无所谓的态度,只为的是有一天他要大发雷霆,改正一下人类的疯狂野心所造成的混乱局面。”

公爵的开场白就跟他的性格一样,叫人无法捉摸,因此每个人都在等待他说得清楚一点,以便对他的思想表示反对或者赞成。

公爵的声音比较安定下来了,他继续说:

“我也一样,我在盯着这世界,我的眼力不够,不能看遍每个角落,我只能注视着法兰西。我在这个王国里看见些什么?我看见的是基督的圣教会从它的庄严的根基上动摇了,天主的忠仆四分五散,被放逐出家园。于是我探测一下二十年来异端邪说所造成的深渊,我发现这些学说借口能更有效地到达天主那里,破坏了人们的信仰,因此我的灵魂如同先知的灵魂一样,充满了痛苦。”

听众里响起了一片赞叹声。公爵对教会所受的苦难表示了同情,这就等于向那些使教会吃苦的人宣战。

亲王继续说下去:“正在我万分痛苦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有些虔诚的贵族,他们品德高尚而且格守祖先传统,正在设法巩固这个摇摇欲坠的圣教会。我向周围张望,我仿佛已经参预了最后审判,天主已将人分成两类:一类是被天主弃绝的人,一类是被天主选中的人。我对第一类人十分厌恶,避之唯恐不及;对于天主选中的人,我要投进他们的怀抱。弟兄们,我就来了。”

希科低声说了一句:“阿门!”

他尽可不必如此小心谨慎,因为当时鼓掌声和喝彩声震耳欲聋,即使他高声叫喊,也不会被人听见。

那三个洛林亲王向大伙儿作了一下手势,让大伙儿安静下来。然后最靠近公爵的红衣大主教走上前一步,向公爵问道:

“亲王,您是自愿参加我们的组织的吗?”

“完全自愿,先生。”

“是谁把这个神圣的秘密告诉您的?”

“是我的朋友,一位虔诚的教徒,德·蒙梭罗伯爵先生。”

吉兹公爵接下去说道:“现在,亲王殿下既是我们的人了,大人,请您劳驾对我们说说您准备为神圣联盟做些什么吧。”

新入盟的亲王回答:“凡是罗马圣教会需要我做的,我都愿意服务。”

希科自言自语:“他妈的!凭我灵魂发誓,这些人躲在这里谈这些事,真是愚蠢透顶。为什么他们不向我的显赫的君主亨利三世老老实实地陈明这一切呢?这一切都十分符合他的心意。什么迎圣游行呀,苦行呀,像罗马那样根绝异端呀,像弗郎德勒和西班牙那样火烧异教徒呀,都合他的胃口。因为对这位善良的君主来说,这是唯一能使他生儿育女,保有后嗣的办法。见鬼!我真想走出神工架子,也去申请参加组织,安茹亲王刚才的那番话,实在使我太感动了!继续说下去吧,圣上的难兄难弟,高贵的蠢材,继续说下去吧!”

说也奇怪,安茹公爵果真像是受到了鼓励似的,继续说下去了:

“可是,教会的利益并不是贵族的唯一目标,我认为应该另有一个目标。”

希科说道:“好!我也是贵族,同我也有关系。说下去,安茹,说下去。”

吉兹红衣大主教说道:“大人,我们正在集中精神听殿下讲话。”

马延先生也说:“我们一边听,一边心中充满了希望。”

安茹公爵用不安的眼光向教堂昏暗的深处探索了一下,仿佛想弄明白他的心腹话是否会落入外人的耳朵。

蒙梭罗先生明白亲王的心意,他用一下微笑和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使公爵放下心来。

安茹公爵说道:“我要详细说明一下。一个贵族想到自己对天主应尽的义务时,”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嗓门,继续说道:“也应想到……”

希科提示他说:“也应想到他的君主,当然是这样的了。”

安茹公爵说道:“也应想到他的祖国,他应当自问,他的祖国是否真正享有它应得的荣耀和繁荣,因为一个好贵族所享有的种种好处。首先来自天主,其次来自祖国,他是祖国的儿女。”

听众热烈地鼓掌。

希科说道:“还有国王呢?对这位可怜的君主,难道提也不提了?我还以为会像人们经常说的,刻在朱维西的金字塔上的那句话:‘天主,国王和女人’呢!”

这时候安茹公爵突出的颧骨上已因兴奋而逐渐出现狂热的红晕,他继续说道:“我自问一下,我们称为法兰西的甜蜜而美丽的祖国,是否享受了它应有的和平与幸福?我痛心地发现并没有。

“弟兄们,确实,我们的国家备受势均力敌的不同意志与不同势力的折磨,那是由于最上层的意志薄弱的缘故,最上层当局忘记了‘要造福黎庶必须制服一切’这个原则,只在心血来潮时才想起这个原则,而且往往想得不是时候,以致它的坚强有力的行动,得到的只是做坏事的结果;毫无疑问,国家的这种不幸,只能归罪于法兰西的国运多舛和君主的昏庸。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知道其真正原因,或者我们仅仅作了一些怀疑,而灾难却是千真万确地存在的。我认为灾难的根源,是法兰西对教会犯下的罪行,或者是国王身边的小人亵渎宗教的言行,而不是国王本身的言行。先生们,在这两种情况中,我,作为教会和王室的忠仆,不得不同你们联合起来,因为你们正在千方百计地消灭异端,挫败奸佞。先生们,这就是我加入联盟,愿意为联盟效劳的原因。”

希科惊愕地睁大着眼睛嘀起来:“终于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正如我起初所想的一样,他不是一头蠢驴,而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安茹公爵的这一番表白,也许我们今天的读者会觉得冗长无味,那是因为这场政治风暴已经过去三个世纪的缘故,当时的听众却觉得十分重要,大部分听众都挤到亲王身边,以便不漏却他的每一句话。因为公爵说话的意思越来越明显,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低了。

当时的景象十分奇妙:二十五至三十个听众,风帽都脱了下来,露出高贵、勇敢、生气勃勃的面容,闪耀着好奇的神情,在唯一的一盏灯的照耀下,围成一圈。

他们身后高大的身影扩散到教堂的其余部分,仿佛这里发生的事与它们无关似的。

人群的中间,安茹公爵的脸色十分苍白,突出的颧骨遮蔽住深陷进去的眼睛,嘴巴一张开,就仿佛一个骷髅头咧开嘴巴在狞笑。

吉兹公爵开口说道:“大人,我感谢殿下刚才发表的这番演说,我认为我应该告知殿下,这里出席的人,不仅忠于殿下刚才宣布的原则,而且对殿下本人也忠贞不贰。如果殿下还有怀疑,会议的下面议程可以更有力地使殿下确信无疑。”“)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