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后请即烧毁。’
“我把信看了看,然后遵照信中嘱咐,把它扔进火里。信上的笔迹我完全认不出来,而且,我不得不承认,我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于是热尔特律德同我瞎猜起来。整个早上,我们多次跑到窗口去看看池塘对岸和树林深处有没有人,然而连个人影也不见。
“饭后过了一小时,有人来敲我们的门。这是除了开饭时间以外,第一次有人想走进我们的房间。由于我们没法与世隔绝,我们不得不让人家进来。
“来人就是在驮轿前面和院里同我们谈过话的那个人。他每次同我们说话都蒙着面,我无法认出他的面孔,可是只要他一开口,我就认出了他的嗓音。
“他交给我一封信。
“我问他:‘先生,谁叫您把信送来的?’
“他答道:‘小姐只要肯读一读信,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信是谁写的,我不看。’
“‘小姐的行动小姐自己作主。我奉命送这封信给她,我把信放在她的脚下,如果她肯屈尊去捡起来,就请她去捡吧。’
“这个差役看来有点身份,他真的把信放在我搁脚的矮凳上,然后走了出去。
“我问热尔特律德:‘怎么办?’
“‘我斗胆给小姐一个忠告:最好还是读一读这封信。信里也许提醒我们有什么危险,我们知道以后就可以提防。’
“这忠告很有道理,我马上取消开头的决定,把信拆开了。”
这时候,狄安娜中断她的叙述,站了起来,打开一个我们仍然沿用意大利名字称为斯蒂波的小箱子,拿出一个丝绸夹子,从夹子里取出一封信。
比西看了看信封上写的地址。
上面写着:“致美丽的狄安娜·德·梅里朵尔。”
他回过头来望着少妇说道:
“这是安茹公爵的笔迹。”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啊!原来他没有骗我。”
看见比西犹豫着不敢看信,她说道:
“看吧,命运使您初次同我交往就接触到我最隐秘的私事,我对您再也没有什么秘密了。”
比西遵命看信:
一位可怜的亲王被您的美貌仙姿打动了心,他对您无可克制的爱迫使他对您采取了一些行动,他自己也知道不对,今晚十点他将前来向您致歉。
弗朗索瓦。
狄安娜问道:“这封信真的是安茹公爵的手笔吗?”
比西回答:“唉!是的,笔迹和图章都是他的。”
狄安娜叹了一口气。
她低声咕哝了一句。
“难道他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坏吗?”
比西问道:“谁呀?亲王吗?”
“不,不是他,是德·蒙梭罗伯爵。”
轮到比西叹了一口气。
他说道:“继续说下去吧,夫人,说完以后我们就可以判断亲王和伯爵到底谁好谁坏了。”
“我当时没有任何理由不相信这封信是真的,因为信的内容同我害怕的完全一致;热尔特律德说中了,信里警告我提防危险,使我觉得那位不知名的朋友以我父亲的名义建议对我进行营救,尤其难能可贵。因此我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我同热尔特律德又开始侦察活动,我们透过玻璃窗紧紧盯住池塘和面对着我们窗户的那部分森林。我们极目所望,并未发现同我们的希望有关或者能助其实现的东西。
“夜幕降临了,眼下是在正月,黑夜来得很早,离开决定性的时刻还有四五个小时,我们只好焦急地等待着。
“那天是一个晴朗的大冷天,不是严寒,简直就像是春末或初秋的天气。天空繁星闪耀,天边一弯新月,银光照耀大地。我们打开热尔特律德的房间的窗户,不管怎样他们监视我总比监视热尔特律德严些。
“将近七点钟,池塘里升起一层薄雾,可是这层雾并没有阻挡我们的视线,因为它薄如透明的轻纱,或者更确切点说,我们的眼睛对于黑暗已习以为常,能够穿透这层薄雾。
“由于我们没法计算时刻,我们说不出那时是几点钟,可是我们仿佛突然透过薄雾看出来树林边沿有些黑影在移动。这些黑影似乎在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近一排树木,树木的浓荫使夜色显得更黑,仿佛在保护他们。本来我们还以为这些暗影不是真的,是我们睁着眼睛看久了,眼花了,可是一声马嘶声划破长空,直传到我们的耳朵里。
“热尔特律德嘀咕了一句:‘我们的朋友们来了。’
“我答道:‘或者是亲王来了。’
“她说道:‘啊!亲王不会躲躲闪闪的。’
“这简单的一句话驱散了我的疑虑,使我完全放下了心。
“我们加倍地注意动静。
“有一个人单独向前走,我觉得他是离开了躲在树丛下面的一群人单独走出来的。
“这个人一直向那小船走去,解了缆,上了船,那船就沿着水面向我们这边无声无息地滑过来。
“那船越来越近,我睁开眼睛使劲地透过黑暗张望。
“我觉得那人似乎是德·蒙梭罗伯爵,我最初认出他的高大身材,接着又认出他的阴郁而轮廓分明的面貌,最后,等到他离我们十步远的时候,我一点怀疑也没有了。
“现在我对前来的救助和当前的危险几乎同样感到害怕。
“我一声不吭,动也不动,躲在窗台的角落里,使他看不见我。船到了墙脚下,他把小船系在一个铁环上,我看见他的脑袋从窗台上探了进来。
“我禁不住轻声叫喊了一下。
“德·蒙梭罗伯爵马上说道:‘啊!对不起,我还以为您在等着我呢。’
“我回答道,‘我在等人,先生,可我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您。’
“伯爵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除了我和令尊,还有谁会关心狄安娜·德·梅里朵尔的荣誉呢?’
“‘先生,您写给我的信上说,您是奉家父的命才来的。’
“‘是的,小姐;我早料到您会怀疑我的使命,我带来了男爵的信。’
“伯爵说完使递给我一张纸。
“我们既没有燃蜡烛,也没有点亮烛台,以便根据环境的需要,可以在黑暗中自由行动。我从热尔特律德的房间走到我自己的房间,跪在壁炉前面,借着火光,开始念信:
亲爱的狄安娜,德·蒙梭罗伯爵先生是唯一能够救你出险的人,你目前的处境十分危险。你应当完全信任他,把他看作是上天给我们送来的最好的朋友。
以后他会告诉你我衷心希望你做的事情,以报答他对我们的恩典。
你的父亲,梅里朵尔男爵。
求你相信我,怜悯你自己,也怜悯我。
“我对德·蒙梭罗先生的反感在我心里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东西,这种反感是本能的,而不是理智的。我所能谴责他的仅仅是一头母鹿的死亡,而这对一个猎人来说,完全是微不足道的。
“于是我向他走过去。
“他问我:‘怎么样?’
“‘先生,我看过我父亲的信了;他告诉我您能把我从这儿救出去,可是没有说您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小姐,我带您到男爵等着您的地方。’
“‘他在什么地方等我?’
“‘在梅里朵尔城堡。’
“‘我一定能见到我的父亲吗?’
“‘再过两个钟头就行。’
“‘啊!先生,如果您说的是真话……’
“我说不下去了,而伯爵显然在等我把话说完。
“我用哆嗦而微弱的声音接下去说:“我对您将感激不尽,’因为我猜得出他要求我用什么来谢他,这件事叫我没法对他说得出口。
“伯爵说道,‘那么,小姐,您是准备跟我走了?’
“我提心吊胆地望了望热尔特律德,很明显,她同我一样,对伯爵阴沉沉的面孔也感到不放心。
“伯爵说道:‘请想一想,现在飞走的每一分钟远比您想象的要宝贵得多。我已经迟到了大约半个钟头,很快就是十点,您难道不知道十点亲王就要到博热城堡来吗?’
“我回答道:‘唉!我知道。’
“‘亲王一来,我除了白白送命以外,根本没有办法救您,哪能像现在这样有确切把握。’
“‘我的父亲为何不来?”
“‘您以为令尊没有受到监视吗?您以为他能走一步而不让人家知道他到哪里去吗?’
“我问道:‘那么悠呢?’
“‘我,是另一回事;我是亲王的朋友兼心腹。’
“我喊道:‘先生,您既是亲王的朋友兼心腹,那么您……’
“‘我为了您而背叛了他,是的,的确是这样。我刚才不是说过我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您的吗?’
“伯爵的回答充满自信,而且明显地与事实相符,使得我虽然还有点不愿意信任他,但又说不出口。
“伯爵说道:‘我等着您。’
“我望了望热尔特律德,她同我一样也拿不定主意。
“德·蒙梭罗先生说道:‘好吧,如果您还犹豫不决,请瞧那个方向。’
“他指给我看,同他来的方向相反,在池塘的另一岸边,一队骑马的人正在向城堡走来。
“我问道:‘这些人是什么人?’
“伯爵回答:‘那是安茹公爵和他的随从。’
“热尔特律德说道:‘小姐,小姐,不能再等了。’
“伯爵说道:‘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天哪,快点决定吧。’
“我跌到一张椅子里,浑身没有一点气力。
“我低声嘀咕:‘唉!天哪!天哪!怎么办?’
“伯爵说道:‘请听,请听,他们在敲大门了。’
“的确听得见有人在敲门槌,那是刚才我们看见离开队伍走到前面来的两个人。
“伯爵说道:‘再过五分钟,就太迟了。’
“我挣扎着要站起来,但双腿发软。
“我结结巴巴地说:‘来帮我,热尔特律德,来帮我!’
“可怜的女仆说道:‘小姐,您听见大门打开了吗?您听见院子里的马蹄声了吗?’
“我费尽了气力回答:‘听见了!听见了!可是我一点气力也使不出。”
“她说道:‘原来是这样。’
“她用双臂把我抱起,像举起个孩子一般,把我放进伯爵的怀里。
“我一接触到这个人,全身立刻猛烈地哆嗦起来,差点儿从他的手上脱落跌到湖里。
“可是他紧紧搂住我,把我放到船上。
“热尔特律德跟着我,不用别人帮助就落到了船上。
“这时候我发现我的面纱滑落到水里了。
“我想到面纱会给他们指示我们逃走的踪迹。
“我对伯爵说:‘我的面纱,我的面纱!把我的面纱捞上来。’
“伯爵按照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面纱。
“他说道:‘不,最好是让它去。’
“他抓住桨,猛力一划,小船就飞速驶去;再划几下,我们就差不多到达彼岸了。
“这时候,我们看见我房间的窗户灯火通明,仆人们都带着灯火涌进了房间。
“德·蒙梭罗先生说:‘我骗您了吗?我们走的不是时候?’
“我对他说:‘对,对,先生,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时候火光在狂乱地奔走,一会儿在我的房间里,一会儿又在热尔特律德的房间里。我们听见了喊声;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别的人立刻向两旁退避让出一条路来。这人走到开着的窗户前面,俯身向外面张望,看见了那条面纱浮在水面上,不禁发了一声喊。
“伯爵说道:‘您瞧,我留下面纱不是做对了吗?亲王以为您要逃出他的魔掌,已经投湖自尽了。在他四处搜寻您的当儿,我们已经远走高飞了。’
“这个人如此工于心计,预先就算准了这条计谋,使我从心底里哆嗦起来。
“这时候,我们已经靠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