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得丽婶半痴半呆。费利佩跳下了马车,跟老村长说了几句话后,匆匆地跟他进了屋子。费利佩显然忘了丽婶还在车上。瞧他走进屋去那样子,好像蕾蒙娜就在那里面似的。尽管丽婶气愤、发呆,但脑子里这个想法她还是清楚的;但即使眼看就能见到蕾蒙娜,她也没法管住自己的舌头,或延缓她对刚才听到的那番妙语的回答。她开口时,那些话儿似乎使她窒息。“小伙子,一她说,“我不太了解你们的习惯。我听说你们很信仰宗教。我们不信,杰夫和我;我们没有那个习惯;但是如果我听到我的孩子——他跟你差不多大,身材也差不多,只是没有你这么魁梧——要是我听见他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就巴不得让冈电击死他,我想他遭雷打也是活该,活该计丽婶还会对那个瞠目结舌的梅里尔说些什么,不得而知,因为这时老村长回到了门口,招呼她;她断然拒绝了山姆伸出来扶她的手,“蹭”地跳下车来,匆匆走进屋子。她跨过门槛,费利佩转向她,满脸苦色,说,“过来,跟她说话。”他跪在一张破烂的地铺旁。那个衰竭的人形,就是蕾蒙娜吗;头发蓬乱,眼睛发光,双颊猩红,双手无目的地拨弄着一串金念珠,像个疯子似的。是啊,这就是蕾蒙娜;她已这样躺了十天了;人们用尽了他们简单的医疗手段,都没能使她恢复。

丽娜潸然泪下。“哦,天哪。要是身边有‘老人草’,我会带来给她退烧的!我相信我在离这儿不到一英里的地方看见地上长着这种草。”她没再朝蕾蒙娜看上一眼,扭头跑出门口,跳上马车,用三十年来最快的速度说。“把车子顺我们来的路往山下赶一段。我要去采点药草来给她退烧。快点,快点!让你的马快跑。往回一英里不到的地方,我看见过那种药草,”她叫着,向外探出身子,急切地打量着每一寸光秃秃的地面。“停下!就在这儿!”她叫道。不一会儿,她就采到了一大把柔软、闪光、灰色、羽毛似的药草,催着马车拼命往回赶。“这药草准能治好她,”她冲进屋子说;但是只见蕾蒙娜目光不定地在费利佩脸上转悠,丝毫没有认出他们的迹象,她的心一下子又沉了下去。她嘴唇打着哆噱,说,“她的病又厉害了,但是,‘绝不能说死!’这是我们的格言;任何事情,只要开始,永远不会太晚,谁也说不出这种时刻什么时候到来,直到它已过去,再不复返。”

她把冒着热气的苦味浓冽的药汁端到蕾蒙娜的鼻子前,以极大的耐心一滴一滴地强行喂进那失去知觉的双层里,她为蕾蒙娜洗了手和头,她自己的双手被烫出了水泡。这是与死神的搏斗;但爱和生胜利了。人夜前蕾蒙娜安静地睡着了。

费利佩和丽婶坐在她身边,两个奇怪的但意气相投的看护,彼此从对方的忠诚中得到勇气。蕾蒙娜酣睡了整整一个晚上。费利佩守护着她,想起了自己的那次发烧,她怎样跪在他床前为他祈祷。他打量着房间。在土墙上的一个神龛里,有一张廉价的圣母像,前面一支蜡烛正好燃尽。十天来,村民们始终为亚历山德罗和蕾蒙娜点着蜡烛,这对在贫困中挣扎的人来说,可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啊。念珠从蕾蒙娜手里滑了下来;费利佩小心地接过来,走到圣母像前,跪下来,就像只有他一个人似的作起简单的祷告。站在门口的印第安人们也跪了下来,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祈祷声。

丽婶轻蔑地朝跪着的人们看了一会儿。“哦,天哪!”她想,“这些可怜的异教徒,竟对着一张像片作祷告!”她的感觉突然发生了变化。“大家都在为她祷告,我不能无动于衷呀;我也要祈祷,但对着像片我怎么也说不出来!”丽婶跪了下来;这时她旁边一个印第安女人把一串念珠塞给她,丽娜没有拒绝,而是把它藏在外衣的语层里,直到作完祷告。这是丽娜永远难忘的一刻和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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