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蒙娜脸色苍白、形容憔翠。她几乎通宵不眠。她脑子里萦绕着这个念头:亚历山德罗死了。第六和第七天的下午,她都跑到河边小路,他要是回来的话肯定走那条路;她还走到低草地,穿近路跑上公路;每走一步都要睁开泪眼望着远处——那残酷的、茫茫的、无声的远处。她天黑时回来,比去时更苍白。她坐在晚餐桌旁,一声不吭,食欲全无,只是一杯又一杯牛饮似地喝牛奶,就连玛加丽塔也可怜起她来。但夫人不可怜她。她认为要是那个印第安人永远不再回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蕾蒙娜要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这件事;最多也就是觉得耻辱,就连这个,时间也会医治。她奇怪的是这姑娘的自尊心不过如此,因此才让她的这种伤心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要是她本人的话,与其这么愁眉苦脸地走来走去,让全家人看见、议论,还不如去死。

第八天早晨,费利佩走下走廊台阶时,陷入绝望的蕾蒙娜拦住了他。夫人在花园里看见了他们,但蕾蒙娜不在乎。“费利佩!”她叫道,“我一定,我一定要跟你说!你是否认为亚历山德罗已经死了?

还有什么事能阻碍他回来呢?”她的嘴唇很干燥,双颊绯红,嗓音沙哑。费利佩心想,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几天,她就会得脑膜炎,他同情地看着她。

“哦,不,不,亲爱的!别这么想!阻碍他的事情多着呢。”

“一万件事情也阻碍不了他!什么也不能阻碍他!”蕾蒙娜说。

“我知道他死了。费利佩,你能不能送个信去,看看情况?”

夫人朝他们走去。她听见了最后几句话。夫人朝费利佩望去,根本没把蕾蒙娜放在眼里,好像既没看见她,也听不见她说话似的,“这好像不太体面吧,”夫人说,“你认为怎么样,费利佩?如果你觉得最好这么做的话,等收完葡萄我们就差个人去。”

蕾蒙娜走开了。葡萄没一个星期收不完。还有几个葡萄园没动呢;在家的每一个人都在苦干,摘下葡萄,放在桶里踩,然后把葡萄汁倒进张开的生皮袋里,生皮袋吊在一个长棚予的横梁上。柳树林里烧白兰地酒的蒸馏锅火烧得正旺;它需要有个人看着;这是胡安。卡喜爱的活儿,由于他自己的原因,他喜欢一个人干这活,现在他再也不能在桶里踩葡萄了,他便更有理由在蒸馏锅边找到了一个不受干扰的活儿。日复一日,他舒舒服服、摊手摊脚地躺在阴影里,抽着烟斗,吮吸着醇烈的白兰地的香气,他时常这么想:“有失总有得。”

蕾蒙娜消失在门洞里,夫人走近费利佩,朝着蕾蒙娜走去的方向点着头:“她看上去挺伤心,费利佩。我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当然不能把她的情人招回来,因为我们不愿意她嫁给他,你说是吗?

这事儿挺让人为难的。不管从哪方面说,都是最最不幸的。你怎么想,孩子?”夫人简直像个魔术师,她只要用一句简单的话或一个问题,就能使人的脑子里产生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明明是她想出来的,却偏偏希望他会认为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我们当然不能派人把他叫回来,”费利佩生气地答道;“除非是叫他来跟她结婚;我真希望他从来没来过这儿。我肯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蕾蒙娜的模样让我害怕。我相信她会死的。”

“我可不能希望亚历山德罗从来没来过这儿,”夫人温和地说,“因为我认为他救了你的命,费利佩;关于蕾蒙娜的行为,不能怪他。你不必害怕她会死。她也许会生病;但是不会因为像她对亚历山德罗那样的爱情而死的。”

“那么他们为什么样的爱情而死呢,母亲?”费利佩不耐烦地问道。

夫人面露温色地看着他。“通常不会为任何爱情而死,”她说;“而肯定的是,不会因为突然对一个各方面——地位、教育以及共同的生活趣味和交往所必需的一切——都比自己低的人产生了感情而去死。”

夫人说话时平心静气,毫不激动,好像在讨论一件抽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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