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莫雷诺夫人牧场上剪羊毛的事儿出师不利,结果也不理想。
一个对罗马天主教教规怀有强烈偏见(就像夫人虔诚地拥护它一样)
的人,会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事情弄到这个地步,完全应该怪罪于夫人把她家里的一切事务都搁在那里,静等一个老修士的到来。但是,虔诚的夫人却另有看法:既然这些恶运注定要落到她头上,那么有好心的萨尔别德拉神父在她身边,给她宽慰,为她谋划,她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呢。
第一天还不到正午,费利佩就昏过去,摔倒在羊毛堆里;第三天正午刚过,胡安。卡尼托(他接替了费利佩先生装口袋的位子,暗自得意)又从横梁上摔下,摔坏了右腿——伤在膝盖附近,很厉害;胡安到底是老骨头了,要重新长好没那么容易。他最多只能撑着双拐,拖着残废的右腿一瘸一拐地四处走走。对于这位老人来说,这次打击可够惨的。他不能就此屈服。他不再相信圣徒,暗地里一个劲儿、大为不敬地诅咒、责骂他们。要是夫人知道在她眼皮底下居然有人这么亵读神灵,准会吓得灵魂出窍。
“想当初我在那横梁上不知跨过多少回了!”胡安骂道,“只有魔鬼才会让我摔下去;上个月我还自己掏腰包买了整整一盒蜡烛,在小教堂里点燃了,请求圣徒弗朗西斯保佑这次剪羊毛顺顺当当!我要让他永远坐在黑暗里!他根本不是什么圣徒!我们向他们祈祷,他们却不能为我们消灾,那要他们何用?我再也不祷告了。难怪美国人要笑我们,我相信他们是对的。”可怜的胡安从早到晚、又几乎从晚到早——因为那条腿疼得他无法入睡——一个劲地呻吟,发牢骚,诅咒,诅咒,发牢骚,呻吟。玛加丽塔说,服侍他,就连圣母也会失去耐心的。不管你做什么,他总是一百个不高兴,那条舌头一分钟也不停。对她来说,她相信正如他说的,一定是魔鬼把他推下横梁的,而圣徒们让他听天由命,自然也有他们的理由。所有的佣人们心里都逐渐对他产生怀疑,并冷淡他。他的轻言狂语,加上玛加丽塔传出的话,足以使迷信的人相信,一定有什么地方阴差阳错出了乱子,魔鬼很可能要取他的灵魂,这对老人来说是很难受的,加上他还要忍受别的痛苦。唯一能使他减轻痛苦的就是,他的那些男男女女的佣人伙伴进屋来坐在他的小床边,和他聊天,告诉他发生的事情;可是近来他们渐渐地散去,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一块儿来,一个个走掉,那对他更是雪上加霜了;他面壁而卧,不再发牢骚,不到迫不得已,决不说话。
这么一来,玛加丽塔更觉害怕。她心想,眼下那个属于魔鬼的人的默默的恐惧和自责肯定攫住了他,她每天不得不去护理他时,双手都不住颤抖。那位从文图拉来给他接骨的医生说,他至少得静躺三个月,并且需要这样的护理。“三个月哪!”玛加丽塔直叹气,“不等三个月过去,我准要死掉或发疯了,要不这样才怪呢!”
夫人忙着照顾费利佩,无暇顾及胡安。费利佩的昏倒预示了一场严重高烧的复发,他躺在床上,在谵乱中很不安宁,胡话不断,总是提到羊毛。
“快点扔过来,快点!真是好羊毛;再来五磅;那几袋正好一吨。胡安!亚历山德罗!队长!——天哪,这太阳晒得我的头好烫!”
有好几回他煞有其事地呼叫“亚历山德罗”,萨尔别德拉神父就建议让亚历山德罗进屋来,也许费利佩心里会有什么事要对亚历山德罗说。但是当亚历山德罗站到了他的病床边,费利佩茫然凝视着他,就像凝视着所有其他人一样,嘴里却还在重复着,“亚历山德罗!亚历山德罗!”
“我想他也许是要亚历山德罗拉小提琴,”蕾蒙娜抽泣着说。“他告诉过我,说亚历山德罗小提琴拉得好极了,并说他要亚历山德罗晚上到走廊上来拉给我们听。”
“我们不妨试试,”萨尔别德拉神父说,“你带着小提琴了吗,亚历山德罗?”
“啊呀,没带,神父,”亚历山德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