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是他想出来的,他坚决主张这样做!他一直不来见我,一星期以前忽然到这里来,开口就谈起这件事情。他非常坚决地主张这样。他不是请求我,而是命令我。虽然我把所有的心里话都对他倒了出来,象对你似的,并且也讲起了赞美诗,他却仍旧毫不疑惑我会听他的话。他对我讲了应该怎样安排,还探问清楚了一切情况,但这话以后再说。他渴望这样做,甚至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主要问题是钱。他说,需要有一万卢布做越狱的费用,两万卢布到美国去的路费。他说,有一万卢布我们可以安排一次极出色的越狱行动。”
“他绝对不许你转告我么?”阿辽沙又问。
“绝对不许我转告任何人。尤其是你:无论怎样也不能告诉你!他一定是怕你成为仿佛是我的良心,使我不肯那样做。你不要对他说我转告了你。唉,千万不能说!”
“你说得对,”阿辽沙断定说,“在法庭判决以前是不可能作出决定的。审判以后你自己就会作出决定;那时候你一定会在自己身上发现一个新人,他会作出决定的。”
“新人也好,伯纳德也好,他反正会作出伯纳德式的决定来的!因为看起来似乎我自己就是卑鄙的伯纳德!”米卡露牙苦笑着说。
“可是哥哥,哥哥,难道你竟对宣告无罪完全不抱希望了么?”
米卡痉挛似的耸了耸肩,表示否定地摇摇头。
“阿辽沙,好人儿,你该走了!”他突然着忙起来。“看守所长在院子里叫呢,立刻就要走进来了。太晚了,违反了规章。你快点拥抱我,吻吻我,给我画个十字,好人儿,为明天的考验画十字。……”
他们拥抱着接吻。
“伊凡还提议逃走,”米卡忽然说,“尽管他深信是我杀的哩!”
他的唇上露出了一丝伤心的苦笑。
“你问过他相信不相信么?”阿辽沙问。
“不,没有问。我想问,可是不敢问,没有勇气。但问不问都一样,我从眼睛上就能看出来的。哦,再见吧!”
又匆匆地吻了一下,阿辽沙已经要走出去了,米卡突然又喊住了他:
“你站在我的面前,就这样。”
他又紧紧地用两手抓住阿辽沙的肩膀。他的脸突然变得煞白,连在黑暗中也看得很清楚。嘴唇扭歪了,两眼紧紧盯着阿辽沙。
“阿辽沙,你对我完全说实话,就象在上帝面前那样:你相信不相信是我杀死的?你,就说你自己,究竟相信不相信?完全讲实话,不要撒谎!”他发狂似的对他喊着。
阿辽沙觉得似乎眼前的东西一阵摇晃。他感到仿佛有一把尖刀猛地在他的心上扎了一下。
“算了吧,你这又是何苦。……”他喃喃地说,不知怎么办才好似的。
“全部实话,全说出来,不要撒谎!”米卡重复着说。
“我从来连一分钟也没有相信过你是凶手。”阿辽沙用颤抖的声音发自肺腑地突然迸出了这样一句话,同时举起了右手,似乎是请上帝来做这句话的证人。米卡立刻满脸现出了幸福的光辉。
“多谢你!”他拉长着声音说,好象在昏晕苏醒过来以后发出的一声长叹。“现在你使我再生了。……你相信么?我直到今天一直不敢问你,因为问的是你,问的是你啊!好了,你去吧,你去吧!你使得我明天有了力量,愿上帝赐福给你!好,你去吧,你要爱伊凡呀!”米卡最后又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阿辽沙走出来时泪流满面。米卡会疑惑到这种程度,甚至对他,对阿辽沙也会不敢相信到这种程度,——这一切忽然使阿辽沙看清了他不幸的哥哥心灵里那种毫无出路的深沉忧伤和无比绝望,这是他以前所从来没有想到的。他心中霎时充满了无限的深深哀怜之情,使得他万分痛苦。他的被刺穿的心痛得厉害。“你要爱伊凡!”他忽然想起米卡刚才所说的话来。他现在正是要去找伊凡。他在早晨就很想见一见伊凡。伊凡的事折磨他本来不亚于米卡,现在,和米卡见面以后,更加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