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天是不长的,时间已经很晚,阿辽沙才去敲监狱的门。天色甚至已黑了下来。但是阿辽沙知道会顺利地放他进去见米卡的。我们城里的情况,也和别的地方完全一样。当然起初,在侦查刚全部结束以后,亲戚和另外的一些人要获准探望米卡,还需要办好各种必要的手续,可是到了后来,倒也不是手续放松了,但至少对于常到米卡那里去的某些人,似乎自然而然形成了某些例外。有时甚至到了可以在指定的屋里和米卡单独会晤的地步。但是这类人很不多:只有格鲁申卡,阿辽沙和拉基金三人。警察局长米哈伊尔·马卡罗维奇对于格鲁申卡特别优待。这老头儿一直记得,他在莫克洛叶曾对她怒叱了一顿。等到弄明白了全部真相以后,他就完全改变了对她的看法。奇怪的是虽然他深信米卡是罪人,但是自从他被监禁以来,他对他的态度显得越来越温和:“也许原本是个心肠不坏的人,只是由于好酒和胡闹,就象个可怜虫似的完了!”在他心里,以前的恐怖换成了怜惜的情感。至于阿辽沙,警察局长很爱他,早就和他相识,而最近老是来探望的拉基金,则是“局长小姐们”——象他称她们的那样——的最亲近的朋友,他每天都在她们家里鬼混。看守所长忠于职守,却也是一个善良的老人。拉基金曾在他家里教过功课。阿辽沙也是看守所长特别要好的老友,他爱和阿辽沙海阔天空地谈论各种“高深的哲理”。对于伊凡·费多罗维奇这样的人,看守所长就不光是尊敬了,他对他,主要是对他的意见,甚至有点敬畏,尽管他自己也是个很大的哲学家,——自然是“无师自通”的哲学家。但是他对于阿辽沙却有一种强烈的好感。最近一年来,老人正在着手研究福音书,时时把自己的感想告诉他这位年轻朋友。以前甚至还到修道院找他,同他和司祭们一谈就是好几个钟头。一句话,阿辽沙即使在很晚的时刻到监狱来,他只要去找一下看守所长,事情永远可以顺利解决的。此外,监狱里所有的狱卒都和阿辽沙熟悉了。门岗呢,只要上级准许,自然也不会来多加留难。米卡在有人叫他的时候,总是下楼来,到指定接见的地方去。阿辽沙进屋的时候,恰巧和拉基金相遇,他正从米卡那里离开。他们两人大声说话。米卡一面送他,一面不知为什么笑得很厉害,拉基金却似乎在嘟嘟囔囔。拉基金特别是最近以来,很不愿意见到阿辽沙,几乎不和他说话,甚至点头打招呼也是很勉强的。他现在看见阿辽沙走过来,特别皱紧眉头,眼睛望着别处,似乎只顾扣他那件又大又厚的皮领大衣的钮子。后来又马上去找他的阳伞。
“可别忘了自己的东西。”他喃喃地说着,只是为了找句话说说。
“你也别忘了别人的东西呀!”米卡开玩笑,立刻对自己的俏皮话哈哈大笑起来。拉基金顿时发急了。
“你这句话可以去对你们卡拉马佐夫家这些农奴主崽子们说,不必对我拉基金说!”他忽然大声嚷着,气得浑身战栗。
“您怎么啦?我只是说着玩的!”米卡叫了起来,“呸,真见鬼!他们全是这样的,”他朝迅速走出去的拉基金摆了摆头,对阿辽沙说,“一会儿坐在那里发笑,很高兴,一会儿忽然发起脾气来!甚至对你头也不点一下,你们是不是拌嘴了?你为什么来得这样晚?我等了你整整一早晨,渴望你来。哎,不要紧!我们可以现在补转来。”
“他为什么老来看你?你和他很要好了么?”阿辽沙问,也朝拉基金走出去的门摆了摆头。
“和米哈伊尔要好么?不,还不至于,他简直是一只猪!他以为我是个……恶棍。他们连开玩笑也不懂,——这是他们最糟糕的地方。从来不懂得玩笑。他们的心是干巴巴的,平直而干巴,就象我刚走进监狱时看到的牢墙的样子一样。不过他是个聪明人,聪明。唉,阿历克赛,现在我好象把自己的头脑都弄丢了!”
他在长椅上坐下来,让阿辽沙坐在自己身边。
“对了,明天就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