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怎么样?”这位先生一边微笑着看着我,一边挪动着他的领带。这景象我的目光还能忍受得住,但过了一会儿我还是主动地微微侧转点身子,越来越全神贯注地盯着桌面看,好像那儿开启了一个洞口,且越来越深,把我的目光往下拽去。这时我说:“您想考核我,但并不能证明您有这资格。”这回他大笑起来:“我的存在就是我的资格,我坐在这儿就是我的资格,我的提问就是我的资格,我的资格就是,您理解我。”“好吧,”我说,“权且算是这么回事。”“那么我就要考核您了,”他说,“现在我请您端着椅子退回去一点,您这样使我感到很挤。我还要请您不要看两边,而看着我的眼睛,也许对我来说,看着您比听您的回答更重要。”我照他的要求做了之后,他便开始了:“我是什么人?”“我的考官,”我说。“没错,”他说,“我还是什么人?”“我的叔叔,”我说。“您的叔叔,”他叫了起来,“回答得太棒了。”“是我的叔叔,”我强调地说,“不是什么更好的。”

8.我爱她,但不能跟她说话,我窥视着她,以便不与她相遇。

9.这是谁?是谁在码头上的树下走着?是谁完全失败了?是谁再不能得救了?谁的墓上滋长着草?梦来了,它们顺流漂了过来,沿着码头堤墙边的一个梯子爬了上来。人们止了步,跟它们聊了起来,它们知道一些事,只是不知道它们自己是从哪儿来的。这个秋日傍晚的天气很温和。它们向河流转过身去,举起胳膊。为什么它们要举起胳膊,而不是把我们拥入怀中?

这是一个政治集会。奇怪的是,大多数大会都是在这个盖满马厮的场地上举行——在河岸旁。人的声音几乎无法从河流的咆哮中透出来。尽管我就坐在码头护墙上,离演说者很近(他们在一个由方石砌成的四方形的台基上居高临下地讲话),但我听明白的很少。当然我早就知道他们要讲的是什么,大家都知道。而且大家意见都一致。我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一致的场面了,我也完全赞同他们的意见,这事情太清楚了,不知道说过了多少遍,始终像第一天那么清楚。一致性和清晰性让人心中发闷,思考力被一致性和清晰性堵住了。有时我宁可只去听河流的声音,别的什么也不要听。

10.有的人说他懒惰,有的人说他畏惧工作。后一种人对他的判断正确。他是畏惧工作。当他开始干一件工作时,他就会产生不得不离开家园的那种感觉。不是个值得爱的家园,但毕竟是一个习惯的、熟悉的、安全的地方。这个工作会把他引向何方呢?他感到自己被拽着走,就像一只幼小的胆怯的狗被人拽着走过大城市的一条街道。使他紧张的不是喧哗的噪音。假如他能听到这噪音,并能区别其组成部分,那么他马上就会需要这些声音。可是他听不到它,当然被人拽着从噪音中穿过,但却一无所闻。只有一种特殊的寂静,似乎从所有方向冲着他,倾听着他,一种想要由他滋养的寂静,只有它是他所能听见的。这是可怕的,既紧张又乏味,几乎令人难以忍受。他会走多远?两三步而已,不会更远了。然后他便厌倦了此行,跌跌撞撞地回家园去,回到那灰色的、不值得爱的家园。这使他对一切工作无不痛恨。

11.我站在大厅的门旁,在离我很远的墙壁背面是国王的卧榻。一个温柔、年轻、体态轻盈的修女在他身边忙活着,把枕头放正,把一张放着各种饮料的小桌子推过去,从中为国王挑选饮料,胳膊肘下还夹着她刚刚朗读过的一本书。国王没有生病,否则他就回到卧室中去了。但他必须躺下,某些激动的事把他给撩倒了,把他敏感的心带入了不安之中。一个仆人刚刚禀报了公主和她丈夫的到来,所以修女中断了朗读。我感到很困窘,因为现在也许将要听到亲密的谈话。但由于我已经身在此地,而谁也没有给我离开的任务,也许是故意的,也许是因为我的微不足道而被忘记了,我便认为我有义务留在这里,只是退到了大厅最远的角落里。国王近处的一道小门打开了,公主和驸马一先一后躬着身走了进来,进厅后,公主挽住驸马的胳膊,一起走到国王面前。

“我不能再干下去了,”驸马说。“你在婚礼前庄严地接受了这个义务。”国王说。“我知道,”驸马说,“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再干下去了。”“为什么不能?”国王问道。“那外面的空气我无法呼吸,”驸马说,“我无法忍受那儿的喧哗,我不是不会头晕的人,在那高处我感到难受,简而言之,我再也不能干下去了。”“最后一点还有点意义,当然是坏意义,”国王说,“其余全是借口。女儿的意思怎样。”“驸马说得有理,”公主说,“他现在过的这种生活是个负担,对他对我都是个负担。你可能没有好好地设身处地想一下,父亲。他必须始终准备着,实际上大约一周才发生一次,但他必须始终准备着。因为事情会发生在最不可思议的时辰。比如我们在一个小小的社交场合坐着进餐,人们多少忘却了一切烦恼,天真地感到高兴。这时守卫闯了进来,呼唤驸马,这时当然一切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他必须脱下身上的衣服,钻进那套窄小的、花哨得令人讨厌的、像小丑的、几乎剥夺尊严的规定的制服中去,然后这可怜的人飞快地向外跑去。于是聚会被炸散了,客人纷纷离开。也幸亏如此,因为当驸马回来时,他已经没有能力讲话,没有能力在身边容忍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有时他的力量刚够他跨进门来,然后就倒在了地毯上。父亲,难道有可能继续这样生活下去吗?”“妇人之见,”国王说,“我不觉得奇怪,可是你,驸马,现在我明白了,居然听了妇人之见来向我推辞义务,这使我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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