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乐于倾听的,首先是菊子弹琴,现在,我也开始喜欢听她唱歌了。
丝毫没有舞台作风,也没有演唱家们装出来的大粗嗓,相反,她的歌声总是很高,很柔和、细弱、如泣如诉。
她常教阿雪弹些缓慢的、朦胧的浪漫曲,或是她自己编的,或是头脑里想起来的。她们俩都令我吃惊。她们在调好的琴弦上摸索分声部的伴奏时,每当一个音在她们的耳朵听来不够准确,总能立即调整过来,从来不因这些不和谐的和弦——奇异而又总是哀伤的和弦——手忙脚乱。
我呢,最经常的情况是,她们弹奏音乐的时候,我在阳台间,面对美不胜收的自然景色写作。我席地而写,人坐在席子上,倚着一张雕有蚱蜢的日式小矮桌。我的墨水是中国的,墨水缸和房东的一样,用玉石雕成,边沿上刻有小巧玲珑的蛤蟆和小顽童。我写我的回忆录,总之,和楼下的糖先生完全一样!……有时候我想象自己和他类似,心中便十分不快……
我的回忆录……不过是记些荒唐离奇的小事,一些有关颜色、形状、气味和声音的细致记录。
不错,在我那单调的远景中,似乎有一整部情节复杂的小说初露端倪,好像有一系列私情将要在这阿妹们和蝉儿的小世界中形成;菊子爱上伊弗,伊弗也爱菊子;阿雪爱我;我呢,谁也不爱……这里面甚至可能有兄弟相残杀的惨剧素材,要是我们处在另一个国家的话。然而我们是在日本,由于这个使一切减弱、缩小、变得可笑的地点的作用,其结果是什么也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