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惯于早起,但现在太后和皇上两人一起临朝听政,早朝时间就不像皇上单独执掌政权时那么早得出奇了。如果政事紧迫而且许多部门的长官都要见,早朝就开始得非常早,但极少延续到11点钟以后——通常的时间是7点半到11点。

太后睡觉时,室内有一名宫女值夜,2名太监在外屋内站岗,4名太监在外屋门口值夜,她居住的整幢房子布满了充作保缥的太监。值夜的宫女和太监隔天轮换一次。只有大太监才被赋予警卫太后的卧室和御座房的责任。在颐和园,太后的卧室不超过15平方英尺,床像所有中国北方的床一样,是与三面墙壁连成一体的。这三面墙壁上排着架子,上面放着太后心爱的摆设——书、小件的玉制古董,当然还有钟。这间卧室之内,我在床上方的架子上数了数,有15架钟,都是运行正常的。它们滴滴答答地走着,报时信号又绝不同时敲响,足以将一个神经质的欧洲妇女逼得发疯,可是太后天天进行户外锻炼,好像一点没有神经质。她的卧室之内没有花,但与卧室相通的外间则一直满是花和一堆堆苹果,还有“佛手”。床之所在被用缎子帷幄与卧室内其他地方隔开。帷慢连在绣得很漂亮的短幄上,用两根长长的绣带扣起。

太后觉浅,睡眠也不正常。她醒来之后如果觉得没有再次入睡的可能,就会起床穿衣,常常在我们认为最不合适的时间出去散步。她说大自然24小时都是美丽的,各个时刻自有不同的魅力。她喜爱大自然的各个阶段,所以想要至少每年看到它24小时中的每一个小时一次。她晚上醒来出去散步的时候,她宫内的值夜太监总是手持灯笼陪着,但除非有月亮光,天色又好,不然她晚上决不会出去散步。

不管晚上睡得好还是不好,她总是6点起床。早晨是用于处理政事的,她从未误过一次早朝。起床之后,她喝碗热奶或藕粉,然后使女们开始为她穿上临朝听政时穿的服装。这就是当天的盛装。中国人的盛装都是上午穿的,晚上他们穿朴素的袍子。穿好衣服之后,她走进御座房接受侍候(在外面)她起床的皇后和女官们的请安。然后是皇上来向她请安。于是太后和皇上由所有的宫廷女官陪伴着浩浩荡荡地前往朝会大殿。宫廷女官们在朝会大殿之外直等到早朝完毕,然后陪伴太后回到她的御座房,当天的朝廷大事就此结束。太后将她那显赫的朝服丢在一边,全身心地投人了宫内的事务。

我在那里画像时,她退朝回来后会为我摆姿势;如果早朝进行得太累,她会先出去散会儿步。这之后各种各样她自找的家常琐事就开始了。她会检查每天送人宫里的一篮篮鲜花水果,挑选一些作为礼物,把别的送交御膳房的太监烹制。接着她会将目光移到宫内织机新织成的一匹匹绸缎上,或者检查刚从宫内的裁缝工场送来的新衣服。有时候她会玩一种她似乎是很热衷的游戏,类似的玩法我以前从未见过。那是在一块正方形的大棋盘上玩的,棋盘上蒙着白色的绸缎,绘有稀奇古怪的图案,代表几间和仙境,游戏的目的就是将一枚算作“人”的象牙棋子送入仙境。棋子移动多少步由扔骰子决定。扔骰子不用盒子,她们拿在手上,扔进一个玉碗里。骰子所显示的数目以最大的为准,然后移动棋子。这游戏她总和公主们一起玩,大太监中有两人善于此道,有时候也被叫进去帮着计数。这游戏是输赢钱的,不过如果太后赢的话其他人不用掏钱。但如果她们赢,太后立即就付了。她给人东西总是大方得很。她的运气异乎寻常地好,别人很少有能赢的。这样的事我只撞上过3次。这个游戏公主们一向都很高兴玩,因为有赢钱的机会而绝无输钱的可能。一天我看见太后对玩这游戏的一个公主发脾气。此人输不起,一输就气呼呼的。这惹恼了太后,最后她厉声责备了她。她问她要是她不想碰运气,不想无论是输还是赢都处之泰然,那她还玩游戏做什么。

太后每天真正的饭只吃两顿——午餐和晚餐。这两者完全相同。就我所见,菜肴都一模一样;不过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品种又各各不同,只要每餐轮换着吃,就是不同的菜谱了。两餐的时间极不固定,事实上,太后除起床和早朝之外什么事都没有一定的时间。中国人称之为“早饭”的午餐,太后退朝回来后任何时间都会要,10点半到12点半之间,随便什么时候都可能摆出来,被称为“晚饭”的晚餐也是同样的情况。太后相当喜欢干果和水果,两餐之间除喝茶、热奶和某些果汁之外,食用的就是这两种。

皇后和宫廷女官们的用餐时间并不一定要跟着如此,她们都是在自己居住的地方在自己想吃的时候传瞎的。有时候她们自己刚刚用餐完毕,就遇上太后吩咐传膳,等到她自己用过餐之后,就请她们在她的餐桌上用。这时按照礼仪就必须吃得,至少是装得津津有味了。她们在太后的桌上用餐时,太后的座位一直空在那里。我在宫里的时候,遇上被邀请在太后的桌上用餐,女官们是坐着吃的;如果我不在那儿,太后又没从那间屋子里走开,那她们按照一项极为古老的传统就得站着吃。太后对遵守传统习惯要求得非常严格,是宫廷礼仪的坚定维护者,但她也很体贴这些女官。她用餐完毕之后,会离开御座房,或藏身在屏风之后,这样她们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坐着享用了。我曾经看见她在女官们用餐时回到御座房,但这时她总是悄悄的,不让太监走在她前面,以兔女官们在她进门时不得不站起。

太后用餐时坐在一张长桌子一端,桌上菜肴之多几乎把桌子也压得喘不过气来。旁边的桌子上是巨大的浅底银盆,盛着乳猪、蒸鹅、全鸡全鸭等等。后者端上来之前会先给太后看过,就像欧洲的管家要把野鸡和装好的盆子拿给家里的女主人过目一样。太后的菜盆子都是黄瓷的,带有设计别致、雕搂奇特的圆锥形银盖。她起身走向餐桌时,站在近旁的一名太监会高喝一声“碗盖”,站成一列在旁侍候的太监们一声声传下去,同时跃身向前,将桌上许多菜肴的盖子魔术般地一下子全去掉。太后的面前有两个调羹、一碗一碟、一双筷子,还有一小方类似于我们的餐巾的折叠起来的软布。她坐下之后,就用一枚别致的金别针将一块很大的绸餐巾别在自己的衣服前——她清洁得一尘不染,很怕自己的衣服会沾上污迹。她是个美食家,对宫内厨师送来的每一种新品种都极为赞赏。而且像所有的美食家一样,她用餐时都是慢咽细嚼,似乎吃得津津有味。她吃饭的时候从不喝酒或任何别的东西。我只见她喝过两次酒,当时宫中新到一些佳酿,不过这似乎更接近于鉴赏家的品酒,而不是任何别的了。餐毕她离开桌子,由太监送上擦手的热布和一个金漱口盂。这之后一个侍女再送上肥皂、毛巾和银脸盆,太后会将手仔仔细细地洗上一番。

“早饭”之后是她的午睡时间。她会回到卧室,为她读书的人就带了几本书去挑着给她读。她在房间里呆上一个半小时,或是睡觉或是听人读书。醒来之后,她会重新细细梳妆一番,然后女官们会到她这里来,和她一起去作长时间的散步。接下去是“晚饭”。

每逢初一和十五,宫中的演员就在戏楼上唱戏。这种时候皇上会陪着太后和女官们从朝会大殿去戏楼,而不是回他自己的宫里。皇上和太后一进戏楼的院子,“御用颂歌”就奏响了,等他们走到包厢内,演员就一齐来到舞台上磕起头来。磕完头之后。鲜衣丽服的演员们依照惯例祝皇上。太后平安吉祥长寿,再穿着戏装作一次造型表演,接着当天的节目就开始了。唱戏的日子,皇上、太后在包厢里一起用午餐和晚餐。他们并不坐在大桌子的两头,而是彼此呈叨度角——皇上坐在餐桌顶端,太后坐在他左面。皇上对吃一点不讲究,他吃得很快,而且显然对吃的是什么无所谓。他用餐完毕之后,就在太后近旁站着,或是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直至太后吃完。

太后对礼仪所规定的全部盛筵和斋戒都遵守得极为严格。一到斋戒日,她的餐桌上就没有鱼和肉了,这时每餐就完全由蔬莱、馒头和饭组成。不过这些东西的种类总是丰富之极,做得又很诱人。斋戒日我被邀请在宫中用餐时,餐桌上总有为我准备的鱼和肉,直到后来我听说当时太后和女官们在斋戒,要求在太后的餐桌上和她们一起用餐时只吃为她们准备的东西,这才改了。

碰到喜庆和唱戏的日子,宗室公主、满满贵族的妻子以及高官大员们会被请到宫里来过上一天。有时他们来时会带着自己的孩子,都是12岁以下的。我从未在宫中见过17岁以上的小伙子,只见过一次一个16岁的,是庆亲王的儿子。这些孩子来到宫里之后,也和他们的长辈遵守同样的礼仪,一举一动非常循规蹈矩。太后十分喜爱孩子,但对他们的举止要求得很严。如果一个小女孩行礼行得欠优雅,太后不是自己去纠正她,而是让在礼仪方面具有权威性的皇后做一下,然后要小女孩注意皇后是怎么行礼的,并照着试试。孩子或其父母通常会遵照这要求去做,于是他们下一次来宫里时礼行得就较为优雅了。

有一回,一位嫁了太后的亲戚的品阶不低的贵妇人被邀请带着家人到宫里来。这位贵妇人有两个年幼的女儿,当她们向太后请安时,那才满5岁的小女儿既不肯行礼又不肯说该说的敬语,而是坐在地上哭起来。太后耐心地等着当母亲的去纠正那小女孩,她很喜欢孩子,一般总会原谅他们的缺点。但那孩子继续发脾气,不听劝。即使对于这种年龄的孩子,太后也不能容忍她如此不守“规矩”,而小女孩那种高官显爵的家庭更是使得她无论如何必须遵守行为规范和宫廷礼仪。她看到所有的努力都没用,就叫把孩子带出去。这时母亲哭了,求她别跟孩子叫真。她答道:“谁脑子有病呢,要同小孩子叫真?撵你们出宫是给你个教训,你也该教教你那孩子不是。我不怪她,怪你,也可怜她。可她也得跟你一样受着。哪能不教你的孩子‘立于礼’(孔子语)呢。”她并不稍子宽恕。那家人离了宫,有很长一段时期未再受到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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