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上帝面上,”我说,因为这个上午我总是差点就哭出来,“为什么一来就把上帝扯上?”
“对不起,我忘了。可是你知道那是一个十分可笑的问题。”
“可笑吗?”
“对我来说是可笑的,对你说不是。”
“对我来说是不可笑。我觉得如果没有你们那个宗教,塞巴斯蒂安本来是可能成为一个愉快、健康的人的。”
“这话可以讨论,”布赖兹赫德说,“你认为他还会需要这只象脚吗?”
当天傍晚,我穿过院子去找科林斯。只有他一个人在,正坐在窗下借着越来越暗的光线看课本。“喂!”他说,“进来吧。一个学期我都没有看到你了。恐怕我这里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你怎么离开你那漂亮的同伴了?”
“我在牛津是最孤独的人了,”我说,“塞巴斯蒂安·弗莱特已经被开除了。”
过了一会儿我问他在这么长的假期里干什么。他对我讲了;他的话听起来很没意思。后来我又问他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下学期的住处,他告诉我找到了,很远,不过很舒服。他是和廷盖特合住的,就是学院的散文协会秘书。
“还有一间屋子空着。巴克要来住,可是他觉得应该住得近些,因为现在他正在竞选大学生俱乐部主席。”
我们两人心里都想,我也许会租下这间屋子。
“你要去哪儿住?”
“我本来要和塞巴斯蒂安去默顿大街住。现在已经不行了。”
可是我们两人依旧谁都没有提出租那间房子,时机错过了。我走的时候他说:“我希望你能找到别人去默顿大街住。”我说:“我希望你找到人在伊弗莱路住。”后来我再也没有跟他说起这件事。
只有十天就放假了,我凑合过了这几天,像去年一样,我回到了伦敦,不过是处在与过去不同的情况下,心里没有任何打算。
“你的那位挺漂亮的朋友,”我父亲说,“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没有。”
“我还以为他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家了。他没来很遗憾,我很喜欢他。”
“爸爸,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取得学位?”
“我希望你得学位吗?要这种东西干什么?对我没有用。照我看来,它对你也没有多大用处。”
“我近来确实也这么想。我想再回牛津上学也许反而是白浪费时间。”
直到这时,我父亲对我正在说的话才多少注意了一些。这时他放下书,摘掉眼镜,紧盯住我。“这么说你已经被开除啦,”他说,“我哥哥警告过我的。”
“没有,还没有。”
“呃,那么,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呢?”他烦躁地说,他又戴上眼镜,找寻书上那一页他正在看的地方。“所有人都至少要待上三年。我知道有一个人为了在神学方面取得学位用了七年时间。”
“我只是想,如果我以后并不从事需要学位的那种职业,那么我最好还是现在就开始干我打算干的事。我想当一个画家。”
可是当时我父亲对这番话并没有做出答复。
但是这个念头似乎在他脑子里深深扎下了根;等到我们再次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事情已经完全确定下来了。
“一旦要当画家的话,”星期日吃午饭的时候他说,“你就需要一间画室。”
“是的。”
“噢,家里可没有画室。而且连一间可以让你体体面面当画室的房间也没有。我也不打算让你到走廊里去画画儿的。”
“我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
“我既不愿意看到家里净是光着身子的模特儿,也不愿意听到评论家们那些可怕的行话。再说我也不喜欢松节油的气味。我想你大概打算彻底干一番,用油画颜料吧?”我父亲属于这样一代人,他们根据是否使用油画颜料还是水彩而把画家分为严肃的和业余的两种。
“我认为第一年我不该画太多的油画。无论如何我应该在一家学校里学习。”
“出国去吗?”我父亲怀着希望问。“我相信,国外是有几家相当出色的学校的。”
事情发展得比我打算的要快多了。
“出国去或是在这儿都可以。我得先四处转转。”
“那就出国去转转,”他说。
“这么说你同意我离开牛津了?”
“同意什么?同意什么?亲爱的孩子,你已经二十二岁啦。”
“二十岁,”我说,“到十月二十一岁。”
“是吗?可时间好像长多了。”
马奇梅因夫人的一封来信把这段情节凑齐了。
“我亲爱的查尔斯,”她写道,“塞巴斯蒂安今天早晨离开我出国到他父亲那儿去了。他动身前我问他是否给你写过信。他说没写,这样就得我来写了,尽管我几乎不可能希望在一封信里把我们最后一次散步时我无法说出来的话都说出来。可是也不能让你什么都不知道呀!
“学院只让塞巴斯蒂安停学一个学期,圣诞节过后就可以让他上学了,条件是他要和贝尔主教住在一起。这件事要他自己来决定。与此同时,桑格拉斯先生非常好心地同意了照管他。一俟他看望了他父亲后,桑格拉斯先生就会带着他去地中海诸国,桑格拉斯先生早就很想去那里调查一些东正教修道院。他希望此行也许会引起塞巴斯蒂安对宗教的新兴趣。
“塞巴斯蒂安在家里过得并不愉快。
“我知道当他们在圣诞节回来时,塞巴斯蒂安会希望见到你,我们大家也是这样的。我希望你下学期的安排没有过分打乱,并且希望你诸事顺遂。
你的忠诚的,特里萨·马奇梅因。
“今天早晨我去那间花园房子了,感到十分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