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娅终于来了,雍容大度,仪态万方,而且毫无歉意。“你们不应该让他等嘛,”她说,“这就是他的加拿大式的礼节。”

雷克斯·莫特拉姆是一位慷慨的主人,饭吃完时,我们三个牛津学生差不多都醉了。当我们站在前厅等着那些姑娘们下来,而雷克斯和钱皮恩太太用低低的声音尖刻地谈着话走开时,马尔卡斯特说道,“喂,我们还是逃开这个糟糕的舞会,去梅菲尔德妈妈那儿吧。”

“梅菲尔德妈妈是谁?”

“你知道梅菲尔德妈妈的。老一百号的梅菲尔德妈妈谁人不知呀。我认识常住那儿的一个叫埃菲的很甜的小妞。如果埃菲听说我到了伦敦,路过也不去看她,那可就麻烦啦。走吧,到梅菲尔德妈妈那儿去见见埃菲。”

“好嘞,”塞巴斯蒂安说,“就让咱们去梅菲尔德那儿见见埃菲吧。”

“我们先从好心的莫特拉姆这儿拿走一瓶酒,躲开那个该死的舞会,随后就去老一百号,怎么样?”

离开舞会并不难;雷克斯·莫特拉姆找来的姑娘们在那儿有很多朋友,我们在一起跳了一两次以后,我们那张桌子已经堆满了酒;雷克斯·莫特拉姆要了越来越多的葡萄酒;过了一会儿,我们三个就在外面的人行道上集合了。

“你知道那地方在哪儿吗?”

“我当然知道啦。在百条阴沟大街。”

“那是什么地方?”

“就在莱斯特广场那边。最好还是弄一部车子。”

“为什么?”

“逢到这种场合,有自己的汽车总要好些。”

我们没有深究其中的道理,错也就错在这地方。那辆车子停在马奇梅因公馆的前院,距离我们刚才跳舞的旅馆不到一百码。马尔卡斯特开着车子,转悠了一会儿,就把我们平安地带到了阴沟大街。在一个黑洞洞的大门口,一边站着一个穿制服的守门人,另一边站着一个穿夜礼服的中年男子,他正冲着墙把前额贴在砖上冰冰凉,看来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可别进去,你们会受到毒害的。”

“是会员吗?”那个守门人问道。

“名字是马尔卡斯特,”马尔卡斯特说,“马尔卡斯特子爵。”

“好吧,去里边试试看吧。”守门人说。

“你们会遭抢的,会中毒,受影响和遭抢劫。”中年人说。

走进黑糊糊的大门里面,是一扇灯光明亮的小门。

“是会员吗?”一个粗壮的女人问,她穿着夜礼服。

“真有意思呀,”马尔卡斯特说,“现在你总该认识我了吧。”

“不错,亲爱的,”那个女人漠不关心地说,“每位十个先令。”

“噢,听我说,以前我是从未付过钱的。”

“大概没有付过,亲爱的。今晚上我们这儿客满了,所以要收十先令。凡是在你们以后来的,都得付一镑啦。这还算你们运气呢。”

“请让我和梅菲尔德妈妈讲话。”

“我就是梅菲尔德妈妈。每位交十先令。”

“哟,原来是妈妈呀,你穿得这么阔气,我都认不出你来了。你不认识我吗?我是博伊·马尔卡斯特。”

“不错,小家伙们。每位十个先令。”

我们把钱付了,于是那个一直挡在我们和里面的门之间的男人这时给我们让开了路。门里面热气腾腾,挤满了人,这时老一百号正生意兴隆。我们找到了一张桌子,要了一瓶酒;侍者先把钱收了才把酒瓶盖打开。

“今晚上埃菲在什么地方?”马尔卡斯特问。

“哪个埃菲?”

“埃菲,就是常在这儿的那个女孩。黑皮肤的漂亮姑娘。”

“在这儿干活的姑娘很多。有的黑,有的白。有些你可以说她们很漂亮。我可没时间记她们的名字。”

“我要去找她。”马尔卡斯特说。

他刚刚走开,就有两个姑娘在我们桌子旁边停下来,好奇地打量着我们。“走吧,”其中一个姑娘对另一个说,“咱们白耽误时间。他们都是女人气的男人。”

不大一会儿,马尔卡斯特洋洋得意带着埃菲回来了,那个侍者没有等她要东西,就马上给她端来了一盘鸡蛋熏猪肉。

“整个晚上我这才开始吃一口。”她说,“在这儿,像样点的就只有那顿早餐;来回转悠真把你的肚子饿瘪了。”

“还得加六个先令。”那个侍者说道。

埃菲饱餐一顿后,擦擦嘴巴,然后打量起我们来。

“我以前在这儿看到过你,还经常看到,是吧?”她对我说道。

“恐怕不会的。”

“可是我见过你吧?”她转向马尔卡斯特说。

“呃,我可希望那样呢。难道你忘了我们九月的那个短暂的夜晚吗?”

“没有忘,亲爱的,当然不会忘。你就是那个在皇家禁卫军把自己脚趾砍伤了的小伙子吧?”

“喂,埃菲,别开玩笑啦。”

“不开玩笑。那是另外一个晚上吧?我知道啦——那天晚上当警察进来的时候,你正和邦蒂在一起的吧,当时我们大家都藏在放垃圾箱的地方。”

“埃菲喜欢拿我开心,是不是,埃菲?我这么久没有来她生气啦,是不是?”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以前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你。”

“别开玩笑。”

“我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真的。想跳舞吗?”

“这会儿不想。”

“谢天谢地。今天晚上我的鞋太紧,把脚挤得很紧。”

不久,她就和马尔卡斯特谈得热乎起来了。塞巴斯蒂安向后靠靠,对我说:“我去叫那两个过来。”

那两个起先曾打量过我们的还没有找到客人的女人,这时又围着我们转悠。塞巴斯蒂安微笑着站起来招呼她们,不久她们也开怀大嚼起来。一个姑娘有一张骷髅似的面孔,另一个有一张病恹恹的孩儿脸。那个骷髅头似乎注定是我的。“咱们几个人一道玩玩好不好?”她说道,“我们六个人到我那儿去吧?”

“当然可以。”塞巴斯蒂安说。

“你们刚进来时我们还觉得你们女里女气的呢。”

“这是因为我们特别年轻。”

骷髅头咯咯地笑起来。“你真是个讨人喜欢的人。”她说。

“你们真挺可爱的,”那个病孩儿脸说,“我得跟梅菲尔德妈妈说一声我们要出去。”

我们又来到街上,这时天还早,刚过午夜不久。那个守门人想劝我们搭一辆出租汽车。“我会照看你们的车子的,先生,我可不会开车送你们呀,先生,我真的不会啊。”

可是塞巴斯蒂安抓住了方向盘,两个女人一个坐在另一个身上,就坐在他身旁给他指路。埃菲、马尔卡斯特和我坐在后排。当车子一开动的时候我想我们大概都欢呼了一声。

车子并没有开多远。我们拐进了沙夫茨伯里大街,以后又开往皮卡迪利大街,正在这时,我们险些和迎头开来的一辆出租汽车撞上。

“看在基督的份上,”埃菲说,“瞧着点路啊。你不想谋害我们吧?”

“粗心大意的家伙才那么干呢。”塞巴斯蒂安说。

“你这样开车可真不保险。”骷髅头说,“再说,我们也该靠那路那边开嘛。”

“我们是该靠那边开。”塞巴斯蒂安说着猛地把车甩到马路另一边。

“喂,停车。我宁可走着去。”

“停车吗?当然可以。”

他一踏刹车,车子猛地停住,横在马路当中。两个警察加快脚步朝我们走来。

“让我出去。”埃菲说道,说罢她连蹦带跳地逃掉了。

其余的人全都被抓住了。

“如果我妨碍了交通的话,那我很抱歉,警察。”塞巴斯蒂安小心翼翼地说。“不过那位女士非要我停下车让她下去不可。这一点她不会否认的。正如你们已经注意到的她的时间来不及了。你们知道,神经方面出了点毛病。”

“让我跟他说说。”骷髅头说,“多乖的漂亮小伙子。这儿除了你们没有别人看见。这些孩子们并没有坏意思。我会给他们叫辆出租汽车,安安静静地送他们回家。”

两个警察慎重地察看着我们,在心里对我们做出判断。如果马尔卡斯特不插话,当时什么事情都可以过去的。“喂,喂,我说好心人,”他说,“没有必要盯住不放啊。我们是刚刚从梅菲尔德妈妈那儿来的。我估计她给了你们一大笔钱,使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吧。好啦,你们也可以闭眼不看我们,你们绝不会因此而吃亏的。”

这番话使警察可能感觉到的所有疑问都消除了。没多大工夫我们就进了单人牢房。

我不大记得怎么到的那儿,也不大记得怎么进去的。我想是马尔卡斯特激烈地表示了抗议,当我们的口袋都被掏空的时候,他又指控监狱看守进行盗窃。随后我们就被关起来,我最初的清晰记忆就是贴了瓷砖的墙壁,一盏灯放在很高的地方,它上面是一块厚的玻璃板,有一个床铺,还有一扇靠我这面的没有把手的门。在我左边什么地方,塞巴斯蒂安和马尔卡斯特正在乱叫乱闹。起初被送到警察所的路上,塞巴斯蒂安还走得很稳,相当镇静;而这时被关在牢房里,他就好像变得狂乱起来,他正在乒乒乓乓地敲门,还一边大声叫喊:“该死的,我没有醉。给我开门。我一定要请医生来检查。我告诉你们,我没有醉。”与此同时,马尔卡斯特在那一边的牢房里叫嚷道:“上帝啊,总要跟你们算账的!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犯了大错误。给内务大臣打电话去。把我的私人律师找来。我享有人身保护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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