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很有武士的风度。冲着这一点,武藏不得不奉上我这一条命。但是,如果谈师弟情谊,谈雪洗武道冤屈的话,为什么不像传七郎和清十郎那样,堂堂正正和武藏比武呢?”

“住口!那是因为你居无定所,如果我们不瞪大眼睛盯着你的话,你早就逃到他国去了。”

“你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正如你所见,我武藏没逃也没躲。”

“你是被我们发现的啊!”

“什么!如果想躲的话,即使是这个小地方,也可以隐藏的。”

“你认为吉冈门徒会让你毫发无伤地通过吗?”

“我知道每个人待会儿都会来和我打招呼。可是,如果我们像一群野兽或无赖汉在这么繁华的地方引起骚动,不但我个人名誉扫地,也会丢光武士的脸。而你们师门的名声,也会因此贻笑世间,为你们师父之名添上一笔耻辱!如果你们不在意师家灭绝,吉冈武馆解散,也不介意外界的传言,想要抛弃武门的话,我武藏和这两把刀很愿意奉陪。等着瞧吧!我会把你们堆成一座死人山的。”

“你说什么!”

这次不是十郎左卫门的声音。在十郎左卫门旁边,有个即将出手的人,他大吼道:

“板仓来了!”

那时候,板仓是人见人畏的衙门捕快。

路上有人打架滋事,是谁骑栗色马呢,啊是伊贺四郎左,大伙儿赶紧逃吧。

伊贺大人,是千手观音也是四大天王,是千眼捕快也是大力士。

这是孩童嬉戏时所唱的童谣,歌谣中的主角就是板仓伊贺守胜重。

如今京都特别昌盛,不论特种营业或景气都被异常看好。这是因为京都不论在政治或战略上都位居整个日本的枢纽,具有重要的地位。

因此,京都是日本全国文化最发达的地区。就思想方面来说,也是最令市府头痛的地区。

自室町时代初期以来,土生土长的市民大多弃武从商,作风比较保守。到了现在,拥护德川或丰臣的武士各据一方,虎视眈眈地企图掌握下一个时代。

此外,有些无名的武家,也不知是靠什么维生,竟然也养了一群家臣,不断扩展势力。

况且,现在德川和丰臣两股势力正在扩张,所以有许多浪人想碰碰运气,像蚂蚁般地到处钻营呢!

也有不少无赖汉伙同这些浪人,以赌博、敲诈、欺骗、诱拐职业;饮食店、卖春女也随之张灯营业。最近世间有许多沉溺主义者,还有及时享乐者,将信长唱过的歌谣“——人生五十年,都化做一缕轻烟”当做惟一的真理来信奉。他们担心自己会早死,因而一味沉溺于醇酒、美女的享乐中。

不止如此,像这样虚度光阴的人渣,对政治、社会还经常大放厥词。他们伪称德川和丰臣的势力旗鼓相当,但只要情势一变,便立刻见风转舵。因此如果没有强而有力的县府官员,根本无法管理整个市政。

而德川家康独具慧眼,请板仓胜重当京都的所司代。

庆长六年以来,胜重拥有捕快三十名、士兵百名。胜重被任命为京都最重要的职位时,有这么一则小故事。

在他收到家康的委任状时,并没有马上答应。

“我回去和我老婆商量之后再答复。”

回家之后,胜重跟他老婆说将要任官的事情:

“自古以来,达官显贵到头来却落得家破人亡的例子比比皆是。思考其原因,都是起因于门阀与内室之争。所以我想和你商量,如果我当了所司代,你发誓绝不过问我所做的事情,也绝不提半个字。你愿意这么做,我才任官。”

他老婆郑重发了誓。

“我这女人怎会过问您的事情呢!”

第二天早上,胜重换好衣服,准备进城去。他老婆看到他内衣的衣领没拉好,正要帮他拉的时候,他斥责道:

“你忘了你发过的誓吗?”

他要求老婆再次发誓之后,才进城去向家康拜谢复命。

抱此觉悟任职的慎重,一直保持公正廉明的形象,同时也执法严峻。他是公职人员讨厌的上司,却是百姓的父母官。只要他在,大家都安心。

言归正传。刚才有人在后面吼道:

“板仓来了!”

是谁喊的呢?当然,吉冈门人正与武藏对峙,不会开这种玩笑。

板仓来了!

当然是指:

板仓的手下来了!

如果官吏要来插手,那就麻烦了。可能是巡逻的官吏看到异样,才赶过来看个究竟吧?

尽管如此,刚才是谁这么叫的呢?若不是自己人,难道会是路人发出的警告吗?

御池十郎左卫门,以及门徒都朝那个声音看过去:

“等一等!”

有一位年轻的武士推开重围,站在武藏和吉冈门人之间。

“啊?”

“你是……”

刘海的年轻武士对着吉冈门人意外的眼神以及武藏的眼睛,似乎在说:

“是我!你们双方应该都还记得我这张脸才对。”

佐佐木小次郎不改本色,摆出高傲的态度说道:

“刚才我在大门口停下轿子,听到路人在喊‘杀人了’,没想到是这种事情。我既不是吉冈的同伴,也不是武藏的朋友。但我既然是个武士,又是剑客,为了武门,也为了武士全体,我有资格和各位说几句话。”

他一席雄辩的话,和刘海的风采不太相配。而且他的口吻以及看人的眼神,充满了骄傲自大。

“在此我要问双方:如果板仓大人的手下到这里来,看到各位在街上动刀舞剑引起骚动,要你们写认罪书的话,你们双方不都蒙上耻辱了吗?如果劳驾官吏出面的话,可能不会把这件事当做单纯的比武来处理。这里的场所不对,时间也不对。身为武士的各位,扰乱社会秩序的行为是武士全体的耻辱!现在我代表武士奉劝各位,不要在此地动武。若要以剑解决问题,就依剑的规矩,另择时间和地点吧!”

吉冈家的人被他滔滔不绝的演说折服了,个个沉默不语。御池十郎左卫门等小次郎话一说完,顺着他的话说道:

“好!”

他的语气强而有力。

“照理说确实是如此。但是,小次郎阁下!您可要保证,决斗那天,武藏不会逃走喔!”

“要我担保也可以。”

“我可不能接受暧昧的承诺。”

“可是武藏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您想让他逃走吧?”

“胡说八道!”

小次郎怒斥道:

“万一有何闪失,你们不全算到我头上来吗?而且,我也没有理由庇护这个男人……不过,在这段期间武藏若真的临阵逃脱,或逃离京都,诸位大可以在京都立告示牌公布他的臭名。”

“不,光是如此我们仍不能答应。如果您保证到决斗日为止能够看住武藏,今夜我们就到此为止。”

“等等,这我得问武藏。”

小次郎回过头去。武藏一直盯着自己的背部,现在小次郎也正面瞪回去,并逼近武藏。

“……”

“……”

双方开口之前,眼光在沉默中交战,犹如两只猛兽对峙。

两人先天的个性就不合。有些地方,双方都互相肯定,也互相畏惧。两人都有年轻人的自负,一不小心就会摩擦起冲突。

因此,在五条大桥和现在,都抱持一样的心理。交谈前,小次郎和武藏已经由眼神的交会谈得淋漓尽致了,这就是无言的决斗。

他俩只交谈了一句话。

不久,小次郎先开口问道:

“武藏,如何呢?”

“什么如何呢?”

“刚才吉冈门人和我所谈的条件啊!”

“同意!”

“这样可以吗?”

“但是,我对那条件有意见。”

“是将你交给小次郎看管之事吗?”

“我武藏和清十郎、传七郎决斗,一点也不懦弱,难道和他们的遗弟子个别比武决斗就会畏缩恐惧吗?”

“嗯!的确是光明正大。我会记住你这句大言不惭的话。你希望何时比武呢?”

“日期和地点都由对方决定。”

“很干脆!那今后你的住处呢?”

“我居无定所。”

“居无定所?决斗挑战书如何送达?”

“在这里决定,我绝对如期赴约。”

“嗯!”

小次郎点点头退到后面。然后与御池十郎左卫门和门下的人短暂交谈之后,其中一人站出来向武藏说道:

“我们决定订在后天,也就是寅时下刻。”

“知道了!”

“地点是睿山道一乘寺山麓,薮之乡下松——在下松会合。”

“一乘寺村的下松,好,知道了!”

“现在吉冈门中具继承资格的,就属清十郎和传七郎的叔父壬生源左卫门的儿子源次郎了。如果由源次郎继承吉冈家,因他尚未成年,所以可能会有几名门徒弟子随同前往。在此我先向你知会一声。”

双方约定之后,小次郎敲敲伐木小木屋的门,进到屋内,对着颤抖的两名伐木工人命令道:

“这里应该有废弃不要的木板吧?帮我钉根六尺的木桩,我要做布告牌,快拿合适的木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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