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七郎,你真的要比武吗……啊!见到你之后,我放心多了。”

“我想和叔叔商量。”

“商量?商量什么呢?吉冈门的名声,已经一败涂地。你哥哥成了残废,如果你再不吭声,毫无行动,我就要找你理论了。”

“请放心!我和软弱的哥哥不同。”

“这我信得过你。我认为你不会输的,为了鼓励你,我特地从壬生赶来。可是,传七郎,你可不能过于轻敌。传言中的武藏可是位男子汉中的佼佼者啊!”

“知道了!”

“不要急着想获胜,胜负就听天由命吧!万一有什么意外,源左卫门会替你收尸的。”

“哈!哈哈!”

传七郎哈哈大笑起来。

“叔叔,来,喝杯酒御寒。”

他拿出茶碗来。

源左卫门沉默不语,喝完一杯之后,环视门下弟子:

“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该不会想拔刀相助吧!如果不是想拔刀相助就赶快离开这里。这是一对一的比武,一群人戒备森严地聚在这里,倒显得这边软弱,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即使战胜了,也会有人说闲话呀……比武的时刻快到了,跟我一起退到离此较远的地方去吧!”

传七郎等人耳边响起了巨大的钟声。

已经戌时了,离约定的戌时下刻,越来越近了。

“武藏大概晚出门了吧!”

传七郎环视光亮如白昼的夜晚,独自翻着火堆中的柴火。

众门徒听了壬生源左卫门叔父的话,立刻退到远处。他们踩在雪地上的黑脚印,历历可数。

偶尔,三十三间堂厢房的冰柱掉落下来发出“噗”的声音,使得传七郎的鹰眼四处张望。

此刻有个男子动作敏捷如鹰,踩着雪从对面的树林迅速地飞奔到传七郎身边。

他就是一直监视武藏行动、负责联络并打探消息的太田黑兵助。

今晚的大事已迫在眉睫,这单从兵助的脸色便可看出端倪来。

他的脚几乎没踩到地面,上气不接下气地飞奔而来:

“来了!”

传七郎刚才察觉到他回来,早已站起身来等待他的回报。听了兵助的报告之后,他又重复了一遍:

“来了啊!”

他双脚下意识地将快烧完的柴火踩熄。

“武藏那小子,自出了六条柳镇编笠茶屋之后,虽然下着雪,却慢吞吞地跨着牛步走过来。刚才已经走过祇园神社的石阶,就要进到神社内了。我抄径捷先赶回来,那只慢吞吞的蜗牛应该也快到这里了,请准备!”

“知道了……兵助!”

“是。”

“到那边去!”

“大伙儿呢?”

“不知道!你在这里很碍眼,退到一边去吧!”

“喔……”

兵助虽然这么回答,却无法就此放手不管。传七郎精神抖擞地用双脚踩熄雪中的余烬,再走向厢房。兵助目送他离去之后,赶紧朝反方向藏到庙堂的地板下方,蹲在黑暗中静观其变。

凉飕飕的风直贯地板而来,这风出奇地冷。太田黑兵助死命地抱着双膝,拱着背直打哆嗦,两排牙齿也喀喀作响。他极力告诉自己这是寒冷所致,想为自己打气。但是全身仍然像憋尿一般,从腰部到脸上一直抖个不停。

“怎么还没来?”

天色暗下来之后,外面的景象,比白昼更加鲜明。传七郎站在离三十三间堂大约百步的地方,以一棵松树做为站立点,望眼欲穿地等待武藏的到来。

兵助算算时间,武藏早该到了,怎么还不见人影呢?雪依然纷纷地下着,寒冷侵入肌肤。柴火熄了,传七郎的酒也醒了。从远处就可看出他焦躁不安的神色。

啊!传七郎吓了一大跳,原来树梢上落下一大串瀑布般的积雪。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短短的一瞬间,等待的人也无法忍耐,其焦虑不安可想而知。

传七郎和太田黑兵助两人的心情是一样的。尤其是兵助,他得对自己的报告负责,又得忍受刺骨的寒风——“再等会吧”、“再等会吧”,他强忍着焦躁的情绪,但依然不见武藏的踪影——

他已按捺不住,从地板下出来,对着站在远处的传七郎说道:

“武藏到底怎么了?”

“兵助,你还在啊!”

传七郎也有同感,两人互相走近,并且向一片雪白的四周张望。

“没看到人。”

传七郎喃喃说道:

“那家伙,该不会逃了吧?”

太田黑兵助马上否定传七郎的推测:

“不!不可能……”

他极力想证明自己所言不假,正要开口时——

“啊?”

听着兵助解释的传七郎,突然朝旁边看去。他们看到两个人从莲华王院走了出来,手拿着蜡烛走在前面的是一名和尚,后面跟着另外一个人。

那两人开了门,站在三十三间堂长廊的一端,低声地说着话。

“入夜之后,寺里到处门窗紧闭,所以我不太清楚。不过,黄昏的时候,确实有几位武士在这附近生火取暖,也许他们就是您所要找的人。可是,现在已不见他们踪影了。”

这是和尚说的。

跟在后面的那个人礼貌地鞠躬道谢:

“啊!感谢你带我来,耽搁你休息时间,实在抱歉……那边有两个人站在树下,也许他们就是在莲华王院等我的人。”

“那么,您就过去看看吧!”

“你带我到这里就可以了,你请回吧!”

“你们是约好到这里看雪景的吗?”

那人笑笑回答:

“是啊!”

和尚熄了手上的烛火:

“恕我多言,如果像刚才那样在厢房附近生火取暖,请留意余烬是否全部熄灭了。”

“我知道了。”

“那我告辞了!”

和尚关起门,径自走向后院。

留下来的那位,站在原地不动,凝视着传七郎的所在。

“兵助,那是谁?”

“从寺院出来的。”

“不像是寺院的人啊!”

“奇怪?”

他们两人同时往三十三间堂的方向走了约二十步左右。

站在长廊另一端的黑影,也移动脚步,走到长廊中央才停下来。他的皮肩带的一端扎实地系在左袖上。两人在还没看清楚对方之前,是毫无警觉地向前移动的。但是接着两人踩在雪地上的脚突然变得僵硬,无法动弹。

两人深呼吸两三次之后,传七郎突然大叫:

“啊!武藏!”

双方凝视着对方。武藏!当传七郎发出这第一声时,武藏所站的位置已经比传七郎占了绝对的优势。

为什么呢?因为武藏站在比敌人高好几尺的走廊上,而传七郎却站在地上,刚好落在敌人眼下。

不仅如此,武藏的背后,绝对安全。因为他背对着三十三间堂长长的墙壁。如果敌人从左右夹攻,不但走廊的高度,可以当成防卫的屏障,而且,毫无后顾之忧,他能够集中心力,全力以赴。

相反地,传七郎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空地与风雪。即使明知道武藏没带杀手来,但是,背对着广阔空地,绝对无法毫无忌惮,专注心力与敌人作战。

还好,太田黑兵助在他身旁。

传七郎挥挥衣袖:

“兵助,退!退到一边去!”

与其让兵助帮倒忙,不如叫他退到一边去把风,自己和武藏采取一对一的比武来得恰当。

武藏问道:

“可以了吗?”

他的语气冷淡,表情静如止水。

传七郎与武藏照过面之后,心里暗暗叫骂道:

“就是你这家伙!”

他不由得萌生憎恶之情。一来是因为手足受辱的怨恨,二来是因为武藏是传言中的神勇之人。还有在他脑中先入为主认为武藏只不过是一名穷乡野村出生的剑客罢了。

“住口!”

传七郎自然这么回答:

“你说‘可以了吗’是指什么?武藏,你已经超过九点了。”

“你并没有约定一定要在九点整到啊!”

“少狡辩!我老早就到这里等你了。快下来!”

传七郎站的位置比较不利,无法全力以赴,所以不敢轻敌,自然要这么说,引诱敌人到地面。

“现在——”

武藏只是轻轻地回答,似乎已把握了先机。

传七郎见到武藏之后,全身的细胞才活跃起来。然而武藏在见到传七郎之前,老早就进入备战状态,所以说武藏把握了先机。

这点可由他的布局上得到证明。他先到寺院,叨扰休息中的寺僧,且不经过宽广的庭院,偏偏要沿着走廊过来。

他走上祇园的石阶时,一定看到了雪地上众多的足迹。于是他灵机一动,待身后的一群人离开之后,明明要到莲华王院后面,却故意由正门进入院内。

他向寺僧打听这里入夜之后的情况,并喝茶取暖,等到超过约定的时间,才出现在敌人面前。

这是第一步棋,而现在面对传七郎的挑衅,就要下第二步棋了。应对方的要求,出面迎敌,是一种战术。而把握主控权,制造机会,又是另外一种战术。胜败的关键,就像映在水中的月影。过于信任自己的理智或力量,犹如极力捞月,反而容易溺水,牺牲生命。

“你已经迟到了,难道还没准备好吗?这里不适合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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