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藏?”

清十郎瞪大眼睛,望着传七郎,严肃说道:

“传七郎,你打算破我的戒律,要找武藏比武吗?”

“您说什么啊?事到如今,一定得这么做啊!您派人把我接回来,不就是打算这么做吗?我和门人也是想趁武藏还没离境之前找他报仇,才会空手立刻赶回来。”

清十郎摇头说:

“你大错特错了。”

他好像已能看到比武的结果,并且以兄长命令的口吻说道:

“不可轻举妄动!”

传七郎听不进去,反问:

“为什么?”

清十郎激动的说道:

“赢不了的!”

传七郎脸色发白:

“输给谁?”

“输给武藏。”

“谁输呢?”

“你明明知道,是你会输啊!你的武艺——”

“胡、胡说八道!”

传七郎故意耸动肩膀,装出大笑的样子。接着拨开哥哥的手,为自己斟酒。

“喂!来人哪!酒没了,再拿来!”

门徒中一人听到声音之后,赶紧从厨房送酒来,但却不见传七郎在病房内。

“啊?”

那门徒瞪大眼睛,放下托盘:

“小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门徒看到清十郎趴在被子里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凑到枕边。

“叫……叫他来,我还有话要和传七郎说,把他带到这里。”

“是、是!”

弟子听清十郎说话的语气清晰便放下心来,回答道:

“是、我这就去。”

门徒急忙去找传七郎。

传七郎很快就被门徒发现。刚才传七郎到武馆,坐在地板上,望着自家久违的武馆。

久未见面的植田良平、南保余一兵卫、御池、太田黑等元老则围坐在他身边。

“您见过令兄了吗?”

“喔!刚刚见过了。”

“想必他很高兴吧!”

“好像也不怎么高兴。在进他房间之前,我内心也充满了兴奋,但是见面之后哥哥一直绷着脸,而我则直话直说,所以又跟以前一样吵起来了。”

“啊?起口角……那就是您当弟弟的不是了!令兄昨日身体状况才稍有起色,您竟与他起争执。”

“但是……等一下,喂!”

传七郎和门下元老的交情就像朋友一样。

他抓住责备自己的植田良平的肩膀。即使在谈笑之间,他也想炫耀自己的腕力,他摇着对方的手臂说道:

“我哥哥可是这么对我说的喔——你为了洗刷我战败的污名,想和武藏格斗。但你一定赢不了武藏。如果你死了,这武馆也完了,而吉冈家的声誉也就毁了。因此,所有的耻辱都让我一人来扛,我将发布封剑声明,退出江湖。你代我掌管这武馆,希望将来武艺精进之后,再为我雪耻……”

“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

“……”

前来找他的门人,趁隙说道:

“二少爷,小师父请您再回他的枕边一趟。”

传七郎回头,瞪了门人一眼:

“酒呢?”

“已送到那边去了。”

“拿到这里来,大伙儿可以边饮边谈。”

“小师父他……”

“少啰嗦……哥哥好像患了恐惧症。把酒拿过来。”

植田、御池以及其他人见状立刻异口同声:

“不用!不用!此刻不宜饮酒,我们不喝。”

传七郎不悦:

“你们怎么了?你们也让武藏吓坏了吗?”

吉冈家就因为名声太响,相对的所受到的打击才会那么大。

当家主人遭受武藏木剑一击,不但身受重伤,连吉冈一门原有的势力,也被连根拔起,为之动摇。

难道就这样输了吗?

吉冈一门本来强大的自尊心,也完全崩溃。无论如何重整,似乎都无法恢复以前团结一致的好景。

这次重创的痛苦,即使已过数日,仍流露在众人脸上。无论如何商量,大家总是意见分歧,无法决定是当个消极的失败者,还是采取积极的态度?

出发迎接传七郎之前,清十郎便想着:要和武藏再次比武洗雪耻辱吗?还是采取自爱的策略呢?

元老们对这两个意见也分别抱持对立的看法。有些人同意传七郎的想法,有些人则暗地支持清十郎的看法。

但是——

“耻辱只是一时,万一再遭到失败,那……”

以清十郎的立场自可以提出这种忍辱的主张,然而元老门人虽然这么想,却不敢说出口。

尤其是在相当霸气的传七郎面前,更是提也不敢提。

“哥哥说话柔弱、胆怯、不成熟,即使他卧病在床,我也没办法安静地坐在那儿听呀!”

传七郎拿起酒壶,为每个人斟酒。从今日起,他要取代哥哥,用自己的方式经营武馆。他首先想做的就是将武馆营造出自己的刚毅风格来。

“我发誓要找武藏报仇……无论哥哥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决心。哥哥说不要提武藏,家声比较重要,多考虑如何维持武馆等等,这是身为武士应该说的话吗?就是因为他这么想,才会败给武藏——你们可别把我和哥哥相提并论喔!”

“这个……”

众人含糊其词之后,南保余一兵卫元老开口说道:

“我们相信二少爷的能力……只是……”

“只是什么?”

“仔细想想您哥哥的考虑,也不无道理。武藏只是一介武士,而我们都是室町家以来的名门,权宜之下可知这将是一场得不偿失的比赛。无论胜与败,都是无意义的赌博,绝非明智之举。”

“你说这是赌博?”

传七郎瞪大了眼睛,充满了不悦。南保余兵卫慌张地补充道:

“啊!失言了,我收回刚才的话。”

“这家伙!”

传七郎不再听他人的意见,他抓住南保余一兵卫颈后的头发,突然站起身来说道:

“给我滚出去!胆小鬼!”

“二少爷,我失言了。”

“住口!像你这种胆小的人,没资格和我同坐。滚出去!”

传七郎把他推了出去。

南保余一兵卫背部撞在木板墙上,脸色发白。最后才静静地跪坐在地。

“长久以来承蒙各位的照顾。”

又向神坛行礼之后才往屋外走去。

“来,喝酒!”

传七郎看都不看一眼,只管向其他人劝酒。

“喝过酒之后,你们今天就开始搜寻武藏下榻之处。他应该还没到他国,想必现在正得意洋洋、到处招摇。我先往这方向着力,再来整顿武馆。我不能让武馆荒废下去,众人得像平日一般,互相鼓励,勤练武艺……我睡个觉之后,再到武馆去。我和哥哥不同,可是很严厉的喔!其他的门徒,也要严加练武。”

又过了七天。

“找到了!”

有一位门人边喊边回到武馆。

传七郎从刚才就在武馆里。如前所述,他正在进行严格的训练。

他的精力充沛,永不知疲倦,大家害怕被他指名,都躲到角落去。元老太田黑兵助简直被当成孩童般差使。

“等等,太田黑!”

传七郎收起木剑,瞄了一眼刚才回到武馆的男子说道:

“找到了吗?”

“找到了!”

“武藏在哪里?”

“在实相院镇东方的十字路口附近——也有人叫那里为本阿弥路口。武藏就逗留在这条路的本阿弥光悦家。”

“在本阿弥家。真奇怪呀!像武藏那样的乡下武士,怎会认识光悦呢?”

“这其中缘故我不知道,但他确实是住在那里。”

“好!马上出发!”

他正要入内准备,后面的太田黑兵助、植田良平等元老们马上制止道:

“这种突击的行为就像打架,即使赢了,世人也会说闲话的。”

“练武确有礼仪规矩,但实际上的兵术却不来这一套,所谓先发制人嘛!”

“但是,令兄当初也没这么草率。还是先派人送信,约好地点、日期和时间,堂堂正正的比武,比较光明正大。”

“嗯!有道理。就依各位的意思。可是,你们可别在这段期间,又受哥哥的影响而心生动摇,阻止比武喔!”

“持异议、还有不知感恩的人,早在这十几天前全都离开武馆了。”

“这样一来,反而巩固了武馆。像祇园藤次那样没出息的人,以及南保余一兵卫那种胆小鬼,这些不知羞耻的懦夫还是早点离开得好。”

“向武藏下挑战书前,还是向令兄禀报一声吧!”

“这件事不能由你们去,我自己去把话说清楚。”

兄弟俩对这个问题仍然持续十天前的立场,谁也不愿改变自己的想法。元老们庆幸兄弟俩只要不吵嘴就好,既然房间里没有传来争吵声,几个人便赶紧促膝商量与武藏第二次比武的地点与日期。

突然清十郎的起居室内有人大叫:

“喂!植田、御池、太田黑、其他的人,快来啊!”

众人聚集到房间,只看到传七郎独自一人呆呆地站在那里。元老们从未看过传七郎如此的表情。传七郎眼中还挂着泪珠。

“你们……看!”

传七郎拿着哥哥遗留下的信给众人看。

“哥留了这封长信给我,离家出走了,要去哪里也没说……连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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