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恋多娇美貌,阴谋巧娶欢娱。上天不错半毫丝,害彼还应害已。

枉着藏头露尾,自然雪化还原。冤冤相报岂因迟,且待时辰来至。

书生王仲贤,字文甫。年方二十五岁。他祖上只因俗累,倒住在浙江安吉州山中,取其安静。他祖宗三代,俱是川广中贩卖药材,挣了一个小小家园,王文甫在二十岁上,父母便双亡。妻房又死,家中没了人。止有他父亲在日,有一邻友姓章,与伊父十分契合。一时身故了,家贫如水。文甫父亲一点好心,将出银子,卖办棺木。盛殓殡葬,倒似亲人一般,留下一个儿子,止得一十二岁,唤名章必英。并无亲戚可投,就收留了他在家,与仲贤伴读,故此王文甫早晚把他作伴。不期王文甫过了二十五岁,尚然青云梦远。想到求名一字,委实烦难。因祖父生涯,平素极俭,不免弃了文章事业,习了祖上生涯。不得其名,也得其利。就与必英在家闲住。心下想到:“年将三旬上下,尚无中馈之人,不免向街坊闲步,倘寻得标致的填房,不枉掷半生快乐。”

出门信步,竟至城东。只见小桥曲水,媚柳乔松。野花遍地,幽鸟啼枝,好个所在。正称赏间,竹扉内走出一个二十二三岁美妇来。淡妆素服,体态幽闲。丰神绰约,容光淑艳,娇媚时生。见了王文甫,看了一眼,掩扉而进。王生见罢,魂飞魄散。心下道:“若得这般一个妇女为妻,我便把他做观音礼拜。”又伫立了一会,并不再见出来。怏怏而回。事也凑巧,恰好撞一惯说媒的赵老娘。文甫迎着问道:“此处有个妇人,不知他是何等人家?”媒人道:“是了,那女娘三年前丈夫死了,守制才完,唤名李月仙。年方二十三岁。公姑没人,父母双亡。并无一人主婚,只是凭媒而嫁。人无男女拖带,倒有女使相陪,唤名红香。有十六岁了,倒也俏丽。待老身打听便了。”文甫听说,十分羡慕。叫道:“老媒人,烦你就行,妥不妥,专等你来回话。”那老媒道声“何难”,竟去了。

文甫一路上,千思万想,自叫道:“祖宗着力,作成儿孙。娶了这个媳妇。生男育女,不绝宗支方好。”恰好才到家中,女媒随后已到。文甫道:“为何这等神速?敢是不成么?”媒人道:“实是烦难。说来可笑。他一要读书子弟,二要年纪相当,三要无前妻儿女,四要无俊俏偏房,五要无诸姑伯叔,六要无公婆在堂,七要夫不贪花赌博,八要夫性气温良,九要不好盗诈伪,十要不吃酒颠狂。若果一一如此,凭你抱他上床。还道财礼不受的。”文甫道:“妈妈,别人你不晓得,我是这几件,一毫也不犯的。怎不能与他说?”媒人道:“我自然便说一毫也不相犯,仙娘十分欢喜。他道媒人有几十家,日日缠得厌烦,你快去与他家说了,成不成明日回话。故此急急跑来的。”文甫道:“相烦妈妈明日一行,虽不要我家财礼,世上也没有不受聘的妻房。”随上楼取了一对金钗,一对金镯,又取了三钱银子代饭,道:“妈妈与他甚近,恐明日又劳你往返,就送了去。明早成亲便了。”媒人取了道:“多谢官人。”竟自去了。一夜无眠。

次日,着必英唤了厨子,请了邻友,家中一应齐全。看看近晚,新人轿已到家。夫妻拜下天地祖宗,诸亲各友,归房合普。将近三鼓,酒阑人散,文甫上前笑道:“新娘,夜深了。请睡罢。”一把扯他到床沿上,双双坐下。文甫便与解衣。月仙忙松钮扣,即上前把口一吹,灯火息了。文甫与他去了上下之衣。正是:

两两夫妻,共入销金之帐。双双男妇,同登白玉之床。正是青鸾两跨,丹凤双骑。得趣佳人,久旷花间乐事。多情浪子,重温被底春情。鳏鱼得水,活泼泼钻入莲根。孤雁停飞,把独木尽情吞占。娇滴滴几转秋波,真成再觑。美甘甘一团津唾,果是填房。芙蓉帐里,虽称二对新人,锦绣裳中,各出两般旧物。

夫妻二人十分欢喜,如鱼得水,似漆投胶。每日里调笑诙谐,每夜里鸾颠凤倒。且说媒人赵老娘走来。月仙见了,称谢不已。因丈夫得意,私房送他五两银子。那老娘感谢不尽,作别而去。夫妻二人终朝快乐。正是:

万两黄金非是富,一家安乐自然春。

一日,夫妻两个闲话。只见章必英走进来道:“大哥,外边米价,平空每石贵了三钱。那些做小生意穷人,莫不攒眉蹙额。我家今年那租田,自然颗粒无收的了。那栈中之米,将次又完。也可籴些防荒方可。倘然再长了价钱,倒吃亏了。”月仙道:“天才晴得一个月,缘何便这般腾涌,”文甫说:“倘然天下下雨,荒将起来,那衣衫首饰拿去换米也不要的。”月仙道:“难道金银也不要?”文甫道:“岂不闻贱珠玉而贵米粟。金银吃不下的。故此也没用处。”便道:“今日偶然说起,若还荒将起来,我们四口儿就难了。”月仙道:“寻些活计可保荒年。”文甫说:“我祖父在日,专到川广贩卖药材,以致家道殷实。今经六载,坐食箱空,大为不便。我意见欲暂别贤妻,以图生计。尊意如何?”月仙道:一这是美事。我岂敢违。只是夫妻之情,一时不舍。“文甫说:“我此去,多则一年,少则半年,即便回来。“便将历日一看,道:“后日便宜出行。我就要起身去了。“即上楼收拾二百两银子,雇了脚夫,挑着行李,与妻别了。月仙见丈夫去后,他只在楼上针线。早晚启闭,有时自与红香上楼安歇。将必英床铺,在楼下照管。

这必英正是十八岁的标致小官,自然有那些好男风的来寻他做那勾当。终日在妓家吃酒贪花,做那柳穿鱼的故事。他一日夜静方归,大门已闭。扣了两下,月仙叫红香说:“二叔回了,可去开门。”红香持灯照着,开了大门,进来拴了。必英带了几分酒态,见红香标致,一把搂住。红香大惊,欲待叫起来,又不像。把双手来推。必英决然不放,定要亲个嘴儿。红香没奈何,只得与他亲了一下,上楼睡了。次早,红香又先下楼煮饭,必英下床,走到身边,定要如此。红香强他不过,只好任他扯下裤儿如此。月仙下楼走响,连忙放手。自此二人通好。

那时序催人,却遇乞巧之期。必英与红香道:“今宵牛女两下偷期,我你凡人,岂虚良夜。今晚傍着黄昏,我把笼中之鸡,扯住尾毛,自然高叫。大娘不叫你,便叫我,你可黑里下来,放了鸡毛,你即上去,把门掩上。我便来与你一睡如何?”红香笑道:“此计倒也使得。若被大娘听见如何?”必英道:“决不累你。”不觉金乌西坠,巧月在天。怎见得七夕?有词为证。

新秋七月,良夜双星。兔月侵廊,揽余辉而尚浅,鹊桥驾汉,想佳期之方殷。于是绣阁芳情,香闺丽质,嫌朝妆之半故,怜晚拭之初新,井舍房中,齐来庭际。情莲花为更漏,呼茉莉作秋娘。设果陈瓜。略做迎神之会。穿针引线,相传乞巧之名。每款款而宣言,时深深而下拜。聪明如愿,富贵可求。莫从服散良人,且作知书女子。家家尽望,愁听鼓吹之音,处处未眠,闲话灯明之下。既而星河惨淡,云汉朦胧。天孙分袂,夜雨倾盆。更理去年之梭,仍抚昔时之循。凤仙暗捣,龙脑慵烧。云情散乱未收,花骨歌斜以睡。无情金枕,朝来不寄相思。有约银河,秋至依然再渡。见人间之巧已多,而世上之年易掷。俪山私语,此生未定相逢。萍水良缘,百岁无多厮守。松老犹能化石,金钱岂易成丹。安得不思荡子夫妻,而惆怅愁人风月。

月仙设着瓜果,摆下酒肴,于楼下轩内,着红香接了必英道:“二叔,你哥哥不在家,可将就做个节儿罢。”月仙在左,必英在右坐下。红香斟酒,月仙说:“此时你哥哥不知在何处安身?”二叔说:“大分在主人家里。”月仙酒量正好一杯儿,因香甜可意,吃了两杯。便道:“二叔慢请,我醉了。”必英想道:“若是醉了,我两人放心做事。”便将酒壶在手,斟了一杯道:“嫂嫂再请一杯。”月仙道:“委实难吃。”必英道:“教我怎生回得手来。”月仙无奈,拿来含了一口,欲待放下,恐残酒被必英吃了倒不便。拿上手,直了喉咙,哈个无滴。道:“红香,你待二叔吃完,收来吃了,早早上楼。”月仙脸上大红起来,一步步挨上了楼,脱衣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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