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清音开了场,黛玉见莺儿来了,单不见袭人,便叫五儿去同了他来。一面对湘云道:“史大妹妹,你这张嘴是没关拦的。袭人到了,再别和他取笑。”湘云点首。一时袭人进来,见了众人,自有一种羞涩之态,局促难安。众人亦恐说话间有不留神之处,未免伤触了他,不过淡淡的兜搭了两句。紫鹃过来把袭人拉到自己屋里坐下。
接着,宝玉同了平儿一路说笑进来,大家让坐,问道:“为什么这会儿才来?你们两个人在那里碰着了同来的?”平儿道:“珍大爷送了一本子修葺祠堂的工料帐来,还有外边送进来的太虚宫、四局里头支销帐,我帮着奶奶查对了一会,宝二爷就进来,等着我同来的。”黛玉道:“你们奶奶倒肯放你吗?”平儿笑道:“我们奶奶还叫我来问奶奶,为什么不去请他?停会儿来闯席呢。”说着又向庆龄、遐龄道:“你们为什么总不到我们那边去逛逛?师父也太管的严了。”
话不多时,老婆子们已上来调排桌椅,里边摆了两席,又叫他们在翻轩底下靠栏杆东面摆两席。湘云道:“酒烫热了就端上来,咱们喝酒听唱,白坐在这里干什么”李纨笑道:“就是他性急,再没听见客人先催酒的!”湘云道:“正是,你们别装憨。大嫂子的莲花落酒,也该还还席。”众人都笑道:“底下别再想大嫂子作东,饶是白扰了他,还送他这个美名。”
当下各人就坐,并无推让。湘云道:“再没有像这样爽快的了。我就怕陪老太太同席,拘拘谨谨。前儿这两天戏看得我好不舒服。”黛玉道:“敢仔老太太不在跟前,趁你的高兴儿,爱怎么就怎么!”一时里面坐定,外边平儿、晴雯、紫鹃、莺儿、袭人、麝月、秋纹、素云、侍书、彩屏,当下晴雯又拉了翠缕、小螺。黛玉往外一瞧,便去拉了平儿进来道:“外面人多了,你来同咱们坐。”
接着清音班上来点曲,便把戏目放下,先执壶与各人斟酒。
斟到外边桌上,叫了一声“干妈”。湘云听见,忙向外一瞧,庆龄正站在晴雯面前斟酒。湘云笑道:“恭喜晴姑娘,早就做了妈了。”晴雯笑脸微红,向庆龄腮边轻轻的拧了一把道:“都是你们胡闹,惹出史大姑娘的话来了。”又向湘云道:“姑娘刚和我们取笑算什么呢!”黛玉接口道:“再没有云丫头这张嘴讨人厌。”湘云道:“你是听了老太太的话,要图舒服,怕做妈呢。”席上哄然一笑。黛玉道:“等明年咱们都到他家闹去,少不得有翻冤的日子。”
一面讲话,听唱了《访素》、《踏月》两套。湘云道:“刚是哼哼咀咀的声音,不耐烦听他。庆龄去叫他们开一套阔口。”
庆龄道:“唱大净的嗓子疼,不能唱曲。”宝玉道:“那么叫戏班里的人来,他们是走得转的。”便叫老婆子去,不多时大净葵官进来,各人面前请了安,就站在湘云跟前。湘云道:“葵官,好好的唱两套曲子给咱们听,走了板眼是要捶的。”
葵官忙去入座,开口唱了一套《山门》,又接唱一套《扫殿》。
一面湘云又要行令射覆,黛玉道:“你才听了两套大净曲子,好比大碗的酒,大块的肉解过你的馋了,这会儿闲情逸致,令兴又发。劝你蠲了这条子罢,怪怄人的,谁去弄这个!”湘云道:“不行令便搳拳,三拳后,胜赢家过拳,输家唱一支昆曲。他们的笛笙鼓板现成,不会唱曲的叫他们代唱,会唱的不准代。”众人听了都说,这倒公道。便推湘云出手,湘云一伸手就找鸳鸯。鸳鸯道:“史大姑娘,怎么先找起我来?”湘云道:“你还叫我史大姑娘,先罚一杯。”便叫翠缕与鸳鸯姑娘斟酒。当下搳了三拳,偏偏湘云输了。众人都道,盼他输了拳,咱们好听昆曲。湘云不等人家催他,叫遐龄吹笛,接了鼓板过来,开口唱了一支“蝴蝶呵”。庆龄道:“阔口最难,史大姑娘好嗓子,我们班里唱净的那里赶得他上来。”宝玉道:“史大妹妹爱唱大净曲子,先前偏就把葵官分给他,再没那么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