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宝、黛二人新翻金玉姻缘,却值林府里宝聚当铺第一天开张,大小伙计到四鼓时分一齐起身,敬过财神利市,挂出黑漆金字招牌,上面披了大红彩绸,早有许多人拥挤进来。先是本县坐捕巡役并地方甲长等当的千钧蚊帐等件,都取个吉利话头,来打抽丰。上柜伙计酌量各人身分,自二十四两起至四两止,无论当物价值,一概接收,将银两按号开发,仍给当票。

等那些在官人役当过,便有正经来当首饰衣服的人挤上柜来。

那一天因是新开铺面,该当八钱的便当一两,该当十两的便当十二两,所以当当的人挨挤不开。自黎明起,直闹到已牌时分,众伙计才得替换吃饭。

见一个人拿了一件绢帕包的当物在柜上放下,便有一个年轻的伙计赶忙过来解开绢帕,把那一件东西仔细端详了一会,问:“要当多少银子?”当当的答道:“整整要当一千两。”

那伙计向着当当的笑道:“可惜,这一件东西上镶嵌的珠宝已经过火,就当的是金子,成色还是多算些,总值不到五百两,怎么当出一千两银来?还是要当一百两罢?”当当的道:“一百两银那里当不出,要大远的赶到这里来?我不管东西值多少,总要当一千两银。”那伙计已有些生气,便道:“值多当少,大例如此。虽是我们第一天开门,就要通融多当些,那有值不到五百银的东西要当一千两的!”那当当的听了发急道:“你们这里不当,叫咱几千里路跑到这里,来回盘缠要花几十两,叫与谁去算帐呢?”那伙计便高声嚷道:“到底谁叫你来当的?”当当的道:“是咱老子叫到你们这里来当的。”那伙计道:“快回去叫你老子自己去当罢。”当当的又道:“咱老子已经死过,没处去找,是他老人家托梦的。”那伙计听他说话,这个人像有些疯傻,将当物丢还不去理他,自去接别人手内的东西。当当的又赶过来拦住缠个不了,那伙计按不住心头火发,登时涨红了脸骂道:“那里来的野杂种,原来不是当当,竟是来闹当的。这个地方容你外路人闹事,当铺都不用开了。”便叫:“头儿们同本图地保呢?快把这一个闹当的拴起来,连东西一同送到县里,再究问他东西的来历。你们看他贼头贼恼的样子,那东西不是偷来的,就是拐来的。”

说声未绝,早有坐捕地保人等-因林府新开当铺恐有闹事的人,一半为公,一半为私都在当铺前照应,听见有人闹当,巴不得生事-直拥上前,向胸前掏出链子。正要动手擒锁,被一个年老的伙计走过喝道:“且慢动手。”便向那当当的好言相劝道:“老客,我对你说,你的东西我虽不见,听他们说值不到五百两银子,你怎么要当一千?我们当铺里的成规,凡是足色赤金,值十当七,衣服绸缎,值十当五。当进来的物件,各人经手,都有记号,将来期满落架,如不够本利,要经手人认赔。我们做伙计的人,若说一票当就要赔五六百,那里有这些家产来赔!我劝老客拿了东西快走是正经,休讨没趣。”当当的道:“那么着,老掌柜何不把咱的东西来瞧瞧呢?”老伙计笑道:“不用再瞧,老客疑心我们铺子里人不识货,敝处城里城外有几十座当铺,何不去多走几家?”当当的听了这番好话,无言可答,只得把东西揣在怀里,垂着头慢慢的走出铺门。

原来这个当当的就是石呆子,因贾琏出了一百两银子一把要买他的古扇,还不肯卖,闹了一场官司,古扇仍归乌有,越发穷得支持不下。他有一个表兄,闻说现在江都县里跟官,从前曾借给他家几十两银子,石呆子想到扬州讨这一项旧欠。这一夜梦见他死过的父亲说,欠项竟没相干,咱们有一宗意外财香可得,叫石呆子明日见有换糖担子里头放什么异样东西买得到手,趁便带到扬州,见第一天新开当铺招牌上有宝字的便进去当,只该发一千两银子的财,不可多当,切记。石呆子穷思极想,次日一早起身站在门首呆等,等到早饭后,果有一副换糖担子走过,石呆子便过去搭讪着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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