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丽卿家门前的街道)
瓦伦亭:
(军人,葛丽卿的哥哥)
从前我坐在酒席筵前,好些人都在夸夸其谈,伙伴们对我提起少女之花,都高声地把她称赞,不住为她祝福而酒到杯干——
我以手支颐,高坐悠然,静听一切无稽夸诞,微笑掀髯,手里擎着一大碗,说道:各人有各人的优点!
敢问全国中有哪个女子,能和我心爱的葛丽卿比肩?
配给我妹妹传呼使唤?
于是叮当碰杯,满座骚然!
有人叫喊:“话不虚传,她果然不愧是女性中的冠冕!”
于是所有赞美者都哑口无言。
可是今天——我恨不得拔掉头发,往墙缝里钻——
任何无赖汉,都会对我皱鼻讥讪!
我坐着像昧心的负债人一般,听到无心的言语也冒冷汗!
我本想把他们逐个打翻,但是我不能说他们的话全是谎言。
打那儿来的是什么?蹑手蹑脚地近前?
如果我没有看错,是两个同伴。
倘使就是他,我要他饱尝一顿老拳。
决不叫他活着回转!
浮士德与靡非斯陀匪勒司登场。
浮士德:
从那教堂圣器室的窗间,有长明灯光向上闪闪,向旁走远就逐渐暗淡,茫茫黑夜环绕在我的身边!
我的胸中也一般黑暗。
靡非斯陀:
我好像一只饥渴的猫儿,悄悄爬上救火的梯子,然后环绕围墙巡视;
这当儿我踌躇满志,偷一点儿嘴,交一会儿尾。
后天便是四月三十,眼看热闹的瓦卜吉司之夜就要到来,我便从头痒到脚趾,那时人人心里明白,为什么通宵不打瞌睡。
浮士德:
我看见那后边光芒吐露,敢莫是宝物快要出土?
靡非斯陀:
不久你便可以满心欢喜,取出那盛宝的盆子。
我日前曾经向内窥视,其中有无数灿烂的狮币。
浮士德:
难道没有一件首饰,一枚指环,可以把我的情侣装扮?
靡非斯陀:
我倒也看到一件,好像是一串珍珠项链。
浮士德:
这就不错,要是我空手去见她,心里委实难过。
靡非斯陀:
决不叫你受人鄙薄,白白地去享受快乐——
这时天上星光闪灼,你且听一点真正的杰作:
我给她唱一曲风雅之歌,更有把握使她着魔。
弹琴而唱,哦,嘉德琳,这么大清早晨,在爱人的门前,你要做甚?
千万莫再留停!
他骗你进门,进去时是位姑娘,出来时便失去了姑娘的身份。
要好好当心!
春风一度,便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们这些可怜的女人!
若是珍惜自身,在戒指上手以前,切莫把一片冰清,付与偷香窃玉人!
瓦伦亭:
(挺身上前)
畜牲!你想把谁勾引?
该死的捕鼠人!
先打碎你的乐器!
再断送你这歌人!
靡非斯陀:
齐特拉琴破成两半!已经完蛋。
瓦伦亭:
再把你的脑袋劈成两片!
靡非斯陀:
(向浮士德)
博士先生,不要躲闪,努力向前!
紧跟着我,听我指点。
拔出你的鸡毛帚子,向前杀呀!招架由我来管。
瓦伦亭:
你就招架一手!
靡非斯陀:
有什么不能够?
瓦伦亭:
再来一手!
靡非斯陀:
也还将就!
瓦伦亭:
好像魔鬼在和我对敌!
这是什么缘故?我的手已经麻痹。
靡非斯陀:
(向浮士德)
向前杀呀!
瓦伦亭:
(倒地)
哎呀!
靡非斯陀:
这莽汉已经驯服!
快走,我们得马上消逝;
因为呐喊的声音四起。
我虽然善于应付警察,但刑事裁判却难以料理。
玛尔特:
(在窗口)
快出来!快出来!
葛丽卿:
(在窗口)
点盏灯来!
玛尔特:
(如前)
有人在骂,在打,在喊,在杀。
人众:
那儿已经有个死的倒在地下!
玛尔特:
(走出)
凶手们呢?是不是已经逃去?
葛丽卿:
(走出)
是谁躺在这儿?
人众:
你妈妈的儿子。
葛丽卿:
老天呀!多可怕的灾殃!
瓦伦亭:
我快死了!说来很快,但干得更忙。
你们这些妇女为什么嚎泣悲伤?
快上前来,且听我讲!
群众上前围绕他。
我的葛丽卿,瞧,你还年青,完全不懂得利害重轻,你可做错了事情。
听我私下对你讲:
你已经成了私娼,这也是理所应当!
葛丽卿:
上帝呀!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样讲?
瓦伦亭:
切莫把我们的上帝拉上!
事情既然弄到这般,以后只好听其自然。
你开始偷了一个汉子,来者便会源源不断,等到你结识了一打,全城的人都把你狎玩。
一旦耻辱结成了鬼胎,只好偷偷地生下地来,用黑夜的面纱,连头带耳将它蒙盖;
甚而情愿把它杀害。
纵然不死而长大成人,也会在白天露出脸来,然而面貌不会美观,只是更加丑怪,而且愈暴露愈惹嫌猜。
我已经预见到那种日子,一切正派市民,都回避你这妓女,如同回避传染的死尸。
倘若他们正眼看你,你心中便会不寒而栗!
你不配带黄金的项链!
也不配站在教堂的圣坛旁边!
你衣领上不配有美丽的花边,而在跳舞会上喜笑开颜。
你只能在阴暗的栖流所里辗转,躲在乞丐和废人中间,纵然上帝饶恕你的罪孽,你可是永远受世上的非难!
玛尔特:
快为你的灵魂向上帝忏悔!
难道你临死还想罪上加罪?
瓦伦亭:
你这无耻的媒婆!
我恨不得叫你的干瘪肉体,饱尝我一顿拳脚,才可望消除我的一切罪过。
葛丽卿:
哥哥!多么苦命!
瓦伦亭:
听着,别对我哭哭啼啼!
当你抛弃了荣誉,已给了我致命的打击。
我堂堂一位军人,通过死的安眠而走近上帝。
(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