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杰克·考尔科特会这么做吗?”
“我觉得他会,他那样对我说过的。”
“那就让他去做好了。你干嘛要插手?依我看,他主要是出于妒嫉,因为是别人在操纵这种表演而他连窥视的资格都没有。当初他当过个上尉,手里有点权力,现在他还想再得到这个,甚至更多。我倒乐意相信威廉·詹姆斯,做个无私的人。”
“不,杰克·考尔科特生性慷慨大度,我相信他是无私的。”
“他算得上慷慨大度,可并不因此就可以说他无私。他想染指政治,就这。”
“你说他想发点不义之财?不是的。”
“或许不是发点小财,而是要当主子,再次当个上尉,立住脚,当个主子。”
“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我才不在乎他当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主子呢。可我看不出,你为什么说他不图私利?压根儿不是那么回事。”
他被说得哑口无言。
“那我不图私利吗?”他问。
“不是,”她犹豫一下,“当你只想权力的时候,你并非无私的。”
“可我并非只想权力。我只是以为,总得有人掌权,那就让那些无私的人、有天分的人和尊重权力之神圣的人来掌握权力。”
“哈,权力!权力!说来说去它意味着什么呢?特别是对杰克·考尔科特这样的人。他懂什么神圣不神圣的?他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正像你说的,对他来说没什么是神圣的。”
这场争论落了个平局。哈丽叶有一两次说到了点子上,她知道。
这叫她一时感到心定。可他固执己见,尽管他并不太自信此时的立场是否正确。
哈丽叶喜欢“咕咕宅”,打算在那儿快活地住下去。终于她意识到洛瓦特早已木是她的情人了,谁的情人也不是。为此她不寒而栗,但也感到了真正的释然。他是她的丈夫,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作为她的丈夫,如果他想在婚姻之外做点什么,那是他的事。可是他却认为这些别的东西——革命啦、政府啦之类,比他们的婚姻还高尚,这一点叫她气愤不已。但他终归会清醒,会承认他的婚姻是他生命的中心、核心与根。但这些别的东西将来会不可避免地进入他的未来,进入未知,男人的本性决定了他必然会从事这些事业,即使迷失其中多次也在所不辞。好吧,随它去吧。让他去干吧,甚至没有她陪伴也行。可是,只要她能够,她就不会允许他踏上一段不会通向任何方向的旅程。不,如果他要上路,一定是要向前走,而她一定得像水手的罗盘针那样自信他是对的才行。而眼下与考尔科特干的这桩澳大利亚的事,颇让她心存怀疑。
但无论如何,眼下她有了一个家,让她觉得扎下了根,像一棵树那样有主心骨。她既不是个流浪者,也木是挂在窝里的狗。“咕咕宅”或许看似荒唐,她也懂得这儿只是一顶帐篷。可她觉得,她和洛瓦特安营扎寨的地方现在就是世界的中心,这就够了。
她喜欢一早醒来就去打开卧室的门——他们住在坐北的卧室,门口就是阳台,屋里整日阳光明媚。打开门后,她会美美地躺在床上,观赏澳洲清晨时分那美丽的绚烂色彩:永远是那种奇特的杂色,从来没有简单的红或黄这样的原色。阳光从东北角升起,她几乎看不到它。可是她看到了清晨的第一抹黄色,随后是紫烟般奇特的一片片流霞。海平线呈现出玫瑰红和淡蓝,大海一片淡红,粉红,涌动着,笼罩在一层金灿灿的光影之下。渐渐地,大海转呈黄色,又渐隐人淡黄,眼前的泡沫则碎裂成一片蓝晶晶的浪花,如同一朵朵勿忘我一样,又像一片水雾。她又看到附近涌动着的淡黄色水面上,鲨鱼的黑齿透过淡黄的光芒耸立起来。那三角形的黑色鲨齿,在微澜波光之上就如同地狱的船帆。此情此景,叫她禁不住出去跑到阳台上。鲨鱼!四五条鲨鱼,藏在朝晖之中,离她那么近,她都可以把面包扔进它们口中。
鲨鱼在岸边的僻静地带鬼鬼祟祟地游大,倒像在岸上散步。她看到一只鲨鱼被浪头托起,它打了一个挺,折了回去,鱼尾一闪即逝。陆岸对鲨鱼来说是可怕的,正如同海对她来说可怕一样,虽然隔着那道冰冷的蓝泡沫之墙。她让洛瓦特也过来看,他手中握着刷子看了起来。
他生上了火,正在打扫炉前地毯。哈丽叶打扮好时,咖啡已煮好,他正蹲在地上烤面包。他们就坐在阳台上面朝东方的大海用早餐。在这一派淡淡的天光水影中,他们那块久经洗涤的红白相间桌布看上去竟是那么鲜艳醒目。这块桌布可是随他们到过许多国家,常在户外用。
咖啡中菊苣太多了点,不过黄油和牛奶味道还不错。而那棕褐色的蜂蜜(颜色如同这风景一般),吃起来味道奇特,似乎被烟熏过。在索默斯看来,似乎澳大利亚人也应该是沉郁的。西西里蜂蜜,这词儿听上去都像鸟语啁啾,而澳洲蜂蜜则看似阴郁。但吃起来却一样好吃——味道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