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红衣主教回到了他的书房,贝尔奴安一直守在门口。他问贝尔奴安有没有什么情况,又问他宫外有什么新闻传进来。听对方回答说既无情况也无新闻,他就示意叫贝尔奴安退下。
等到他独自一人后,他打开通走廊的门,接着又打开候见厅的门,达尔大尼央累得要命,躺在一张长椅上睡着了。
“达尔大尼央先生!”他轻轻叫了一声。
达尔大尼央一动也没有动。
“达尔大尼央先生!”他叫得响了一些。
达尔大尼央依旧没有醒。
红衣主教向他跟前走去,用手指碰碰他的肩膀。
这一次达尔大尼央抖动了一下,醒了。他醒过来,立刻像一名手执武器的士兵一样,站得笔直。
“我在这儿,”他说,“是谁在叫我?”
“是我,”马萨林和颜悦色地说。
“请阁下原谅,”达尔大尼央说,“可是我是这样疲劳……”
“用不着请我原谅,先生,”马萨林说,“因为您是为我出力才这样疲劳的。”
达尔大尼央对首相和蔼可亲的态度感到惊奇。
“哦!”他喃喃自语地说,“难道那句‘睡觉时福会至’的格言这样灵吗?”
“跟我来,先生!”马萨林说。
“好呀,好呀,”达尔大尼央自言自语地说,“罗什福尔对我遵守了诺言,不过,他上什么鬼地方去啦?”
他朝书房的四处张望,连最最小的角落也不放过,可是没有看见罗什福尔。
“达尔大尼央先生,”马萨林悠然自得地在安乐椅里坐下来,“我一直都认为您是一个勇敢高尚的人。”
“这是可能的,”达尔大尼央心里想,“可是他花了多少时间才对我说这个呀。”
这却毫不妨碍他向马萨林行礼致敬,他一躬到地,来回答马萨林的称赞。
“好呀”马萨林继续说,“您发挥才能、一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军官的眼睛发出一道快乐的光芒,但是立刻就熄灭了,因为他不知道马萨林在打什么主意。
“大人,请下命令,”他说,“我准备听候阁下的差遣。”
“达尔大尼央先生,”马萨林继续说下去,“您在先朝功绩卓著……”
“阁下记忆力太好了……确实如此,我每次打仗成绩都还不差。”
“我不是说您的战功,”马萨林说,“因为虽然这些战功引起轰动,可是它们都被别的功绩盖过了。”
达尔大尼央装出惊讶的样子。
“怎么,”马萨林说,“您没有话回答吗?”
“我在等待大人告诉我您想说的是一些什么功绩,”达尔大尼央说。
“我说的是一件冒险行动……哈,您知道得很清楚我想说的是什么。”
“天呀,我并不知道,大人,”达尔大尼央十分惊奇地回答说。
“您很谨慎,太好了。我想说的是那件跟王后和金刚钻坠子有关的冒险行动,那一次您和您的三位朋友做了一次旅行。”
“嘿!嘿!”加斯科尼人想,“这是不是一个圈套,我们得千万当心。”
他脸上显出吃惊的神情,那种表情连当时最优秀的两位演员蒙多里和贝勒罗斯也会赞叹不已。
“好极了!”马萨林笑着说;“太妙了!别人对我说您是我正需要的人,果然不错。好,您能为我做些什么事呢?”
“阁下命令我做的,我都会去做,”达尔大尼央说。
“您会为我做您从前为一位王后做的事吗?”
“很明显”达尔大尼央对自己说,“他想叫我开口,这个时候到了。他并不比黎塞留更狡猾一些,真见鬼!……为一位王后,大人!我不明自是什么意思。”
“您不明白我需要您和您的三位朋友吗?”
“什么朋友,大人?”
“您从前的三位朋友。”
“从前,大人,”达尔大尼央回答说,“我不是有三位朋友,我有许多朋友。一个人在二十岁的时候,把所有人都叫做朋友。”
“对,对,军官先生!”马萨林说,“谨慎是一件好事情,可是,在今天,您可能因为过分谨镇而后悔。”
“大人,毕达哥拉斯叫他的弟子保待沉默五年,让他们懂得如何保守秘密。”
“您已经保特沉默二十年了先生。这比一位毕达哥拉斯派哲学家要多十五年,在我看来,这已经足够了。今天您就说吧,因为是王后本人允许您不必再遵守誓言。”
“王后!”达尔大尼央说,显得很惊讶,这一次他不是装出来的了。
“是的。是王后!为了证明我是以她的名义和您说话。她嘱咐我把这只钻石戒指拿给您看,她肯定您认得出它她是从埃萨尔先生手中重新买回来的。”
说看,马萨林向军官伸过手去,他认出那天晚上在市政厅的舞会上王后送给他的这只戒指,叹了口气。
“是这样,”达尔大尼央说,“我认识这只戒指,它原来是王后的。”
“您看得很清楚,我是以她的名义在和您说话。回答我,不要再演戏了。我已经对您说过,我再对您说一遍,这关系到您的前程。”
“说实话,大人!我非常需要有远大的前程。阁下把我遗忘得太长久了!”
“只要一个星期就可以弥补这件事。瞧呀,您在这儿,可是您的朋友在哪儿呢?”
“大人,我可一点儿也不知道。”
“您怎么会一点儿也知道?”
“是的,有很长很长时间我们不在一起了,因为他们三个人都退伍了。”
“可是在什么地方您能找到他们?”
“他们在哪儿,就在哪儿我得到他们。这次全看我的了。”
“好!您有什么条件?”
“钱,大人,我们需要够我们办事用的钱。我记得有好多次我们因为没有钱,事情受到了阻碍。没有这只我不得不卖掉的戒指,我们就只好在半途搁浅。”
“要钱,要许多钱,真见鬼!”马萨林说,“您说得倒容易,军官先生!您知道不知道在国王的银箱里没有钱吗?”
“大人,那就像我那样做,您把王冠上的钻石卖掉;相信我的话,我们别犹豫不决了,斤斤计较是办不成大事的。”
“好吧!”马萨林说,“我们会考虑怎样满足您的要求。”
“换了黎塞留,”达尔大尼央心里想,“可能已经给我五百个皮斯托尔定金了。”
“您将为我出力了?”
“是的,如果我的朋友愿意的话。”
“可是,如果他们拒绝,我还能依靠您吗?”
“我单独一个人什么事也做不成,”达尔大尼央摇着头说。
“那您去找他们。”
“我对他们说些什么,使他们能下决心为阁下效劳呢?’
“您比我了解他们。您根据他们的个性对他们做出保证。”
“做些什么保证?”
“告诉他们,他们为我效劳就像从前为王后效劳一样,我会重重报答的。”
“我们要做什么事?”
“所有的事,因为看来你们什么事都会做。”
“大人,当一个人信任别人,希望别人也信任他的时候他会比阁下给那些人更多一些指示。”
“请放心,行动的时刻来到以后,”马萨林说,“您就会知道我的全部想法。”
“要等到那个时候!”
“等着吧,同时去找您的朋友。”
“大人,也许他们不在巴黎,甚至很可能要出门到四处去找。我只是火枪队的一名副队长,穷得一文不名,去外地得花许多钱。”
“我的意思是,”马萨林说,“您不要显得非常阔气,我的计划需要保密,排场太大会坏事的。”
“大人,还有,我没法用我的军响出门,因为有三个月没发饷了,我也没法用我的积蓄出门,由于我当差二十年,毫无积蓄,只背了一身债。”
马萨林沉思了片刻,仿佛心里在经历一场重大的搏斗,然后向一只锁了一把三重锁的大橱走去,从里面拿出一只钱袋,在把钱袋交给达尔大尼央以前,他在手上掂了两三遍。
“拿去,”他叹了一口气说,“给您出门用。”
“如果这是一些西班牙的多布朗,或者即使是金埃居,”达尔大尼央心里想,“那么我们还可以共事。”
他向红衣主教行了礼,然后把钱袋放进他的大口袋里。
“那好,说定了,”红衣主教回答说,“您要出门……”
“是的,大人。”
“每天给我写信,告诉我您和朋友商量的消息。”
“我不会忘记的大人”
“很好。对啦,您那几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我的朋友们的名字?”达尔大尼央跟着说,显得还有点儿不安。
“是的,当您去找他们的时候,我,我也要打听打听,也许我能得到一点消息。”
“拉费尔伯爵先生,也就是阿多斯;杜·瓦隆先生,也就是波尔朵斯,还有埃尔布莱骑士先生今天是埃尔布莱神父,也就是阿拉密斯。”
红衣主教笑了。
“一些贵族子弟,”他说,“用假名参加火枪队,使他们家族的姓不会受到影响。身佩长剑,钱袋轻轻,谁都知道这些。”
“如果天主希望这些长剑为阁下效力,”达尔大尼央说,“我敢表示一个愿望,那便是轮到大人的钱袋变得很轻,他们的钱袋变得很重;因为阁下有了这三个人和我,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动摇全法国,甚至全欧洲。”
“这些加斯科尼人,”马萨林笑着说,“吹起牛来,几乎和意大利人不相上下。”
“不管怎样,”达尔大尼央露出和红衣主教一样的微笑,说道,“他们在斗剑方面要更高明些。”
他请求假期,立刻得到准许,并且由马萨林本人签了字,然后他走了出来。
他一到了外面,就走到院子里的一盏灯跟前,迫不及待地着钱袋里装的什么。
“银埃居!”他轻蔑地说,“我早就料到了。啊!马萨林,马萨林!你不相信我!这会叫你倒霉的,活该!”
就在这时候,红衣主教在得意地搓着手。
“一百个皮斯托尔,”他自言自语地说,“一百个皮斯托尔!我只花了一百个皮斯托尔就知道了一个黎塞留先生要花两万埃居才能知道的秘密。更不用说这只钻石戒指,”他充满柔情地对那只他自己留下并没有给达尔大尼央的戒指着了一眼,“更不用说这只戒指至少要值一万立弗呢。”
红衣主教今天晚上得到了这么大的好处,他满心欢喜地走进他的卧房。他把戒指放进一只装满各种钻石的珠宝盒里,因为红衣主教对宝石一向十分爱好。他叫唤贝尔奴安来替他脱衣服,虽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钟了,嘈杂的声音依旧一阵一阵地传来,震动着窗玻璃,巴黎四处还响着枪声,可是他却毫不理睬。
这时候,达尔大尼央正向蒂克通街走去,他住在那条街上的小山羊旅店里。
让我们稍微交待几句,达尔大尼央怎么会挑选这个地方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