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怒气冲冲地走进她的祈祷室。

“怎么搞的!”她叉起她那双好看的胳臂说,“怎么搞的,百姓们曾经见到王室最亲的亲王孔代先生被我的婆婆玛丽·德·美第奇逮捕;曾经见到我的婆婆,他们原来的摄政王后遭到红衣主教驱逐;曾经见到旺多姆先生,也即是亨利四世的儿子,成了万森城堡的囚犯;别人在凌辱,在监禁,在威胁这些大人物的时候,他们却一声不吭,现在为了区区一个布鲁塞尔,居然会弄成这样!耶稣啊,法国的王权落到什么地步啦?”

安娜不自觉地接触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百胜们从来没有为亲王们说过一句好话,但是为了布鲁塞尔他们起来暴动。这是因为他是一个平民,百姓们保卫布鲁塞尔,从本能上感到是在保卫他们自己。

在这同时,马萨林在他的书房里踱来踱去,不时地望望他的那面全是星形裂纹的漂亮的威尼斯镜子。

“唉!”他说,“我完全知道,被迫做这样的让步是伤心的事,可是算啦!我们会报复的,布鲁塞尔有什么了不起!他不过是一个徒有虚名的人物而已。”

尽管马萨林是个精明的政治家,这一次他也判断错了。布鲁塞尔并非一个徒有虚名的人物。

第二天早上,布鲁塞尔坐着一辆四轮大马车回到巴黎。他的儿子卢维埃尔坐在他的身旁,弗里凯坐在马车后面,马车进城的时候,手拿武器的群众,全拥了过来,处处都高呼:“布鲁塞尔万岁!”“我们的父亲万岁!”喊声雷动,送到马萨林耳中,像判他死刑一样。红衣王教的密探和王后的密探从四面八方带来坏消息,他们发觉首相十分不安,王后却出奇地镇静。王后仿佛在头脑里反复考虑一个重大的决策,这就更加重了马萨林的不安。他深知这位傲慢的公主的为人,对奥地利安娜决心要做的事非常担心。

助理主教回到最高法院,他比国王、王后和红衣主教三个人加起来还要显得威风。根据他的意见,最高法院发布一道命令,要求市民放下武器,拆掉街垒。现在他们也都知道,只要一个小时就能重新拿起武器,只要一个夜晚就能重新筑成街垒。

布朗舍回到他的店铺里;胜利带来了赦免。布朗舍不再害怕会被纹死了。他相信,谁只要做出打算逮捕他的样子,百姓们就会为他起来造反,就像他们刚刚为布鲁塞尔做的那样。

罗什福尔把他的轻骑兵还给了于米埃尔骑士,点名的时候少了两个人。不过骑士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投石党人,提到赔偿,他连听也不愿意听。

那个乞丐回到圣厄斯塔什教堂广场原来的位子上,依旧一只手分给圣水,一只手请求别人施舍。没有人会怀疑这一双手刚刚参加过从社会结构中挖出王权的基石的行动。

卢维埃尔既高兴又自豪,因为他向他最僧恨的马萨林报了仇,并且在救他父亲出狱的事情上他发挥了不少作用。王宫里一提到他的名字都会心惊胆战。他在家里对恢复自由的参事说:

“我的父亲,如果现在我向王后请求带领一个连,您认为她会答应吗?”

达尔大尼央趁着眼前局势平静下来,把拉乌尔送走了。在发生骚乱期间,他好不容易才把拉乌尔关在屋子里,拉乌尔却一心一意想为这一方或者那一方拔剑出力。一开始,拉乌尔不肯走,可是达尔大尼央以拉费尔伯爵的名义对他说话。于是,拉乌尔拜访了一次石弗莱丝夫人以后,动身回军队去了。

只有罗什福尔觉得结局很不好,他曾经写信给博福尔公爵,请他回来。公爵就要到达,但是他会发现巴黎已经太平无事了。

他去找助理主教,想问问是否应该向亲王建议在半途停留下来,不再来巴黎;可是贡迪考虑了片刻后说道:

“让他继续赶路吧。”

“难道这儿的事没有结束吗?”罗什福尔问。

“是呀!我亲爱的伯爵,我们才刚开始。”

“您怎么会这样认为?”

“因为我了解王后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不愿意服输的。”

“她在准备什么行动吗?”

“我相信是这样。”

“那么您知道了什么情况啦?”

“我知道她已经写信给大亲王先生要他赶快从军中回来。”

“是呀!”罗什福尔说,“您说得对,应该让博福尔先生来。”

就在他们进行这场谈话的当天晚上,大亲王先生到达巴黎的消息四处传开了。

这是个非常普通的消息,没有什么特别,可是却引起极大的轰动,据说内情是隆格维尔夫人泄漏出来的,人们都指责大亲王先生对他的姐姐有一种超出姐弟之情范围的感情,大亲王先生对她吐露了一些秘密。

这些秘密暴露了王后的险恶的计划。

大亲王先生到达巴黎的这天晚上,一些比别人大胆的市民,还有市政官,街区的头头,都到熟人家奔走对他们说:

“为什么我们不把国王弄到手中,把他送到市政府去。让我们的敌人培养他,是一大错误,他们只会给他出一些坏主意;假使他由助理主教先生来指导,他就会学会治国方针,热爱他的百姓。”

黑夜里到处都在暗中活动,第二天,又出现了穿灰色斗篷和黑色斗篷的人、武装的商人巡逻队和成群结队的乞丐。

王后昨晚和大亲王先生通宵密谈。大亲王先生是在午夜给领进她的祈祷室的,直到清晨五点钟才离开。

就在五点钟的时候,王后走进了红衣主教的书房。虽然她还没有睡过,可是红衣主教已经起床了。

他在给克伦威尔写回信。他对摩尔东特提出的十天期限现在过去六天了。

“唔!”他说,“我让他稍稍等了一些时候,不过克伦威尔先生完全清楚是因为发生了骚乱,他会原谅我的。”

他正在得意地又一遍读着他写的第一段信,这时候,听到轻轻敲和王后套间相通的房门的声音。只有奥地利安娜一个人能够从这扇门进出。红衣主教站起身来,走过去开门。

王后穿着室内穿的便服,可是这种便服对她还是很合身,因为正像狄安娜·德·波阿蒂埃和尼侬一样,奥地利安娜始终得天独厚,永葆美颜。不过,这天早上她显得比平常更加漂亮,因为内心的喜悦使她的眼睛发出亮光。

“夫人,您怎么啦?”马萨林担心地问道,“您的神情怎么这样洋洋得意?”

“是的,基乌利奥,”她得意而又高兴地说,“因为我找到了闷死这条七头蛇的办法。”

“您是一位了不起的政治家,我的王后,”马萨林说,“说说看是什么办法。”

他把没有写完的信塞进一张白纸底下藏好。

“他们想从我身边把国王抢走,您知道吗?”王后说。

“天哪,是这样,还要绞死我。”

“他们不会抢到国王的。”

“他们也不会绞死我的,benone。”

“听好,我要叫他们得不到我的儿子和我,您和我一起走。这件事在朝夕之间就会改变局面我希望它悄悄进行,只有您,我,和一位第三个人知道。”

“这位第三个人是谁?”

“大亲王先生。”

“就像别人对我说的那样,他来了。”

“昨天傍晚来的。”

“您见到他啦?”

“我刚和他分手。”

“他参预了这个计划?”

“这个主意是他想出来的。”

“巴黎怎么办呢?”

“他要让全巴黎挨饿,逼着它非无条件投降不可。”

“这个计划确实伟大,不过我看到其中有一个障碍。”

“什么障碍。”

“不可能性。”

“您这话毫无意义。天下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实现的。”

“在计划中可以。”

“行动中也一样。我们有钱吗?”

“有一点点,”马萨林说,他担心奥地利安娜会提出掏光他的钱包。

“我们有军队吗?”

“有五六千人。”

“我们有勇气吗?”

“大得很。”

“那么,事情就容易了。您明白吗,基乌利奥?巴黎这个可恶的巴黎,一天早晨醒来,没有了王后,没有了国王,遭到围困,受饥挨饿,除了它的那个愚蠢的最高法院和弯腿的、骨瘦如柴的助理主教,再没有别的依靠了,那多有意思!”

“妙极了,妙极了!”马萨林说,“我明白结果将会怎样,可是我还不清楚用什么方法能够达到这个目的。”

“我能找到这个方法的!”

“您知道,会发生战争,发生内战,激烈残酷的内战。”

“是呀,是呀,战争,”奥地利安娜说,“是呀,我就要使这座不顺从的城市化为灰烬;我要让鲜血熄灭反叛的火,我要用狠狠的教训来延长罪行和惩罚。巴黎!我恨它,我厌恶它。”

“想得非常好,安娜,不过您太残忍了!要留神,我们不是在马拉泰斯塔和卡斯特鲁契奥·卡斯特拉卡尼的时期了,您会让人砍下脑袋的,我的美丽的王后,那是很遗憾的事。”

“您在说笑话。”

“我并没有说什么笑话,和全国的百姓作战是危险的事。您看看您的妹夫查理一世吧,他处境很糟,非常糟。”

“我们是在法国,我是西班牙人。”

“Perbncco,那更糟,我宁愿您是法国人,我也是法国人,这样我们两人就不那么被人憎恶了。”

“不过,您同意我的打算吗?”

“是的,如果我看到事情有可能成功的话。”

“它有可能成功,这是我在对您这样说。去做动身的准备吧。”

“我吗,我一直在准备离开这儿,不过,您知道,我从来也没有能离开……这一次多半和以前一样。”

“总之,如果我走,您走不走?”

“我尽力而为。”

“您这样胆小,基乌利奥,会送掉我的性命的,您究竟怕的是什么?”

“许许多多事情。”

“哪些事情?”

马萨林原来带着讥笑的脸变得阴沉了。

“安娜,”他说,“您只是一个女人,作为女人,您可以任意地辱骂男人,因为您完全知道您是不会受到惩罚的。您指责我胆小,我并不比您胆小。因为我不想逃命。那些人大喊大叫针对的是谁?是对您还是对我?那些人想绞死的是谁?是您还是我?我在迎击暴风雨,我,就是您指责胆小的我,并不想假充好汉,这不是我的作风,可是我顶得住。学学我的样子吧,不要那样大吵大闹,多些实际行动。您喊得很响却不会有丝毫结果。您竟说到逃跑!”

马萨林耸耸肩膀,抓住王后的手,把她拉到窗前。

“您瞧!”

“怎么回事?”王后因为固执己见,眼睛好像给蒙住了。

“好呀,您从这个窗口看到了什么?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儿全是手执精良火枪、穿着护胸甲、戴盔的市民,就像在建立‘联盟’的时期那样,他们牢牢地望着这扇您也可以望得见他们的窗子,如果您把窗帘掀得过高的话,您就会被他们看见了。现在,去另一扇窗口,您看到了什么?百姓们拿着长戟,守在您的王宫的每个门口。随便我领您到这座王宫的哪个窗口,您都会看到同样的情形。各处的门都有人看守,连您的酒窖的气窗也有人看守,我要对您说,除非变成小鸟或者老鼠,否则您休想逃得出去,这是那个善良的拉拉梅对我说到博福尔先生时说过的话。”

“可是他终于逃出去了。”

“您打算用同样的方法逃出去吗?”

“难道我现在成了犯人不成?”

“那当然!”马萨林说,“一个小时以来我一直对您这样说。”

马萨林不慌不忙地重新拿出那封没有写完的信,从中断的地方继续写下去。

安娜气得浑身发抖,又因为受到羞辱,脸涨得通红,走出了书房,并且使劲地把门推上。

马萨林连头也不回。

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四肢无力地倒在一张安乐倚上,哭了起来。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主意。

“我有救了。”她站起身来说。“啊!是的,是的,我知道有一个人,他能够救我出巴黎,这个人我长久以来一直把他忘记了。”

她带着喜悦的心情思索起来。

“我是多么忘恩负义呀,”她说,“我忘记这个人有二十年了,我本来应该使他成为法国元帅的。我的婆婆对孔奇尼重赏金钱,给以高位,百般宠爱,他却毁了她。国王因为维特里杀人有功,封他为法国元帅,我呢,却把这位曾经救过我的高贵的达尔大尼央完全忘掉了,使他陷在贫困之中。”

她赶紧走到一张放着信纸墨水的桌子前面,开始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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