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全看了肩上诗画,十分欢喜。正在夸羡之际,只听得帘外有人咳嗽。赛玉门眼里张望,见是赵婆,忙迎出来笑道:“老妈妈,许久不来寒舍要耍,今日甚风吹得到此?”赵婆道:“一向穷忙,不得工夫望你。今日因便,特来相拜。大娘子,你近日好么?”黎赛玉道:“有什么好?日用不敷,苦守薄命。妈妈,你到更觉清健了。”赵婆道:“儿子没挣扎,终日淘气,怎得清健?今有一串上好滚圆雪白珠子,是一宦家侍妾,央我货卖几百贯钱钞。我想起大娘子是识货的,故特来问一声。或要时,倒也便宜。”黎赛玉道:“苦也,那得闲钱,换这珠王受用。妈妈,你不知我家艰苦,只看我身面上,布草兀自不充,焉能够想这富贵的道路?”赵婆道:“大娘子又来太谦了。你是不要他用,若要时,打什么紧?”黎赛玉道:“恁般光景,今生休要指望。”赵婆道:“青春年少家,体讲这话,大官人发迹时,正要受用哩。”黎赛玉笑道:“莫想这地步。”

赵婆即起身道:“大娘子既不要,老身告别,另日再来看你。”黎赛玉道:“且请坐,用几个点心了去。”赵婆道:“不消了。”黎赛玉道:“又不是为你买的,有现成的在此。不嫌时,便吃几个何妨。”赵婆道:“大娘子恁地讲时,只得吃了去。”长儿用盘托出圆子来,赵婆接上手,吃了两个,问道:“这圆子是何处买的?恁般细腻好吃。”黎赛玉笑道:“是妙相寺钟住持送的。为元宵夜间问长儿点灯,他道是打搅了我们,今日着道人送两柄金睛,一副象梳,两个猪腿,一盒圆子来相谢。”赵婆道:“天呀,你自不吃,倒先请我吃。这钟和尚莫不就是那正住持钟守净么?”长儿答道:“正是,正是。”赵婆拍着手道:“这个天杀的和尚,好不富贵,好不受用。不知怎地结得当今皇帝的缘法,钦赐他许多金银宝贝,封做天下都法主,四海闻名。那一家皇亲不钦敬,那一个仕宦不结交,等闲的和尚,只好比他脚上毫毛,兀谁赶得他上!”黎赛玉笑道:“讲他怎的,这也是宿世修来福分,故今生有这般受用。”赵婆点头笑道:“大娘子讲得有理。我和你只是前生未曾种得福根,今世里却有许多磨折。如今再不结些善缘,一发堕落了。正谓:人身难再得,作善是根基。”黎赛玉道:“我也晓得,只因手里少了钱,要行行不得的苦。”赵婆道:“不是这等讲。他富贵的,行那富贵的事;我贫穷,干我贫穷的事。比如那修桥砌路,塑佛造殿,这是有钱的所为;我和你行些方便,积些阴德,烧些香,念些佛,听经拜忏,也是修行的道路。还有那千人会,若去得几次,人身不脱。只怕大娘子惧官人拦阻,不肯出去烧香赴会哩。”黎赛玉道:“不怕甚人敢来拦阻,只愁没人引路。况兼年幼,怕惹人笑话,故此一向未敢出门。”赵婆道:“大娘子旧家儿女,谁敢笑话?古人道:‘公修公德,婆修婆德。’临欲回首之际,丈夫儿女也替不得你,怕什么外人谈讲!下次或遇做佛会时,我来相请,可也去么?”黎赛玉道:“妈妈若肯带挈时,怎地不去?”赵婆又坐了一会,讲笑谈天,作谢出门。自此以后,赵婆时常到沈全家里来,或央黎赛玉补些衣服,做些寿鞋,或是拿绒线来挑花刺绣。不时送些柴米资助,或将酒食来同吃,这都是钟守净的钱财,要赵婆交结他,好引进干事。这黎赛玉夫妻二人,那知赵婆奸计,只道是他好意,甚是感激。赵婆若来时,就如嫡亲父母一般,不离口的亲娘妈妈,冷水也烧做热茶款待。

却又过了月余,早是四月初八日,乃释迦牟尼佛生日。不拘大小庵观寺院,都做盂兰盆大会。当日却是初六,赵婆预先和钟守净计议定了,却到黎赛玉家里来。赛玉烧茶,殷勤相款。赵婆道:“今日特来相请大娘子去赴佛会哩,不知有工夫去么?”黎赛玉道:“终日清闲耍子,怎地没工夫?但不知是何处佛会,望妈妈带契则个。”沈全道:“老妈妈又来多事了。做佛会有甚好处?男女混杂,惹是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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