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句问话里,忽然可以听出一种十分恼怒的情绪.加尼亚站了一会儿,沉吟片刻,接着就毫不掩饰地.讽刺地说道:
“妈,您又意气用事了,忍不住了,咱们总是这样闹起来的.你刚才说,既不会向我刨根问底,也不会对我横加指责,可是现在全有了!还是别来这一套,真的,别来这一套;起码,您曾经打算……我任何时候都不会离开你;换了别人,有这样的妹妹,还不赶快逃走……您瞧她现在看我那模样!咱们就说到这里为止!我本来很高兴……您凭什么说我在骗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至于瓦里娅,让她看着办吧,够了.哼,现在完全够了!”
加尼亚越说越冒火,毫无目的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这样的谈话立刻触到了所有家庭成员的心病.
“我说过,如果她到这里来,我就离开这里,我也是说话算话的,”瓦里娅说.
“固执己见!”加尼亚叫道.“不嫁人也是因为固执!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我才不在乎呢,瓦尔瓦拉小姐;您真有这打算的话,哪怕现在就走呢.您使我烦透了.怎么!您准备离开我们吗,公爵,”他看见公爵从座位上站起来,便向他叫道.
从加尼亚的声音里,可以听出他极度恼怒,一个人往往因自己的这种恼怒而感到高兴,并且让这样恼怒尽情发作,不管它发作到什么程度,反正越发作越痛快.公爵走到门口,本想回过头来回答他的问话,但是看到这个仗势欺人的家伙满脸病态,现在就欠火上加油了,因此他又转过头,默默地走了出去.几分钟后,他根据从客厅里传来的余音听到,自从他走了之后,谈话声变得更喧闹,更肆无忌惮了.
他穿过起座间,走到外屋,准备走进楼道,再由楼道回自己房间.当他走过通向楼梯的那扇门时,他听到并且注意到,有人在门外使劲拉铃;但是这铃可能什么地方坏了:仅仅微微颤动了两下,没有声音.公爵拉开门闩,开开门,蓦地惊讶得向后倒退,甚至全身都哆嗦了一下:站在他面前的竟是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他因为看过照片,立刻认出了她.她看到他后,两眼闪出恼恨的火花;她快步走进外屋,并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叫他让路,然后一面脱大衣,一面愤愤地说:
“如果懒得修门铃,至少也应该在外屋坐着等敲门呀.瞧,现在又把大衣掉地上了,糊涂蛋!”
皮大衣果然掉到地板上了;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没等公爵替她脱大衣,就自己脱下来,背对着公爵,看也不看地扔到公爵手上,公爵没来得及接住.
“应该把你开除.快去通报.”
公爵本想说点什么,但是他心慌意乱,什么也说不出不来,居然抱着从地上捡起的大衣,向客厅走去.
“瞧,现在又抱着大衣进去了!干吗把大衣拿去呀?哈哈哈!你难道是疯子?”
公爵又走回来,像个木头人似的,呆呆地望着她;她笑,他也笑笑,但是舌头还是动弹不了.当他给她开门的那一刹那,他脸色苍白,现在又倏地满脸通红.
“真是个白痴!”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愤怒地叫道,气得向他跺脚.“喂,你上哪儿呀?喂,你去通报谁来了呀?”
“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公爵喃喃道.
“你怎么认识我的?”她迅速问他,“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呀!你去通报吧……里边在嚷嚷什么?”
“在吵架,”公爵回答,说罢便向客厅走去.
他进去时,正处在相当关键的时刻:尼娜.亚历山德罗芙娜已经差一点完全忘记她所说的“一切认命”的话了,然而,她拼命护着瓦里娅.普季岑也撇下他那张写满铅笔字的纸片,站在瓦里娅身旁.瓦里娅也毫不胆怯,她本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但是哥哥说的粗话已经越来越无礼,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了.在这种情况下,她照例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嘲弄地.目不转睛地望着哥哥.她知道这种做法最能治他,足以使他暴跳如雷.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公爵跨进了房间,向大家宣告:
“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