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大概不会妨碍的.我倒非常想找个事做,因为我自己也想看看我到底能干些什么.四年来我一直在学习,从未间断,虽然学得不完全正规,而且是按照他的办法学的,不过倒读了不少俄文书.”

“俄文书?这么说,您认识字,您能够没有错误地写字吗?”

“噢,能够的,太能了.”

“好极了,那书法呢?”

“书法也属上乘.我的才能也许就在这里;在这方面,我算得上是个书法家.请让我,我现在就可以给您写点什么,作为试笔,”公爵热烈地说道.

“那就有劳大驾了.这很必要……我很喜欢您这种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的态度,公爵,说真的,您很可爱.”

“府上有这么好的文具用品,府上有多少铅笔,多少鹅毛笔啊,纸又这么结实.这么好……府上的书房多漂亮啊!这幅风景画我认识,这是瑞士风光.我相信,这画家是实地写生画下来的,我相信,这地方我见过:这是在乌里州……”

“很可能,虽然这是在国内买的.加尼亚,给公爵一张纸;这是笔和纸,请到这张小桌子上来写.这是什么?”将军问加尼亚.加尼亚这时正从自己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张放大了的照片,递给将军,“嗬!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这是她亲自,亲自送给你的,是她亲自送的吗?”他兴致勃勃.非常好奇地问加尼亚.

“刚才,我前去祝贺的时候,她送的.我老早就问她要过.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一种暗示:我前去给她祝贺生日,居然两手空空,没有送礼,”加尼亚苦笑着加了一句.

“嗯,不会的,”将军坚信不疑地打断他的话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她才不会暗示呢……她根本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女人.再说,你拿什么送礼:要知道,非有几千卢布不可!难道送张照片吗?顺便问问,她怎么还没问你要照片呢?”

“没有,她还没要;也许永远也不会要.伊万.费奥多罗维奇,您当然记得今天的晚会喽?您可是特邀来宾呀.”

“记得,当然记得,我一定去.还用说吗,这是她的二十五岁生日!……听我说,加尼亚,也好,干脆对你直说了吧,你要做好准备.她答应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和我,今天晚上在她家里,她将会作出最后决定:行还是不行!你可要当心啊.”

加尼亚忽然惊慌起来,甚至脸色都有点发白.

“她当真说这话了?”他问,声音都好像哆嗦了一下.

“她是前天作出保证的.我们俩死乞白赖地缠着她,硬要她这么做.不过她请我们不要提前告诉你.”

将军仔细端详着加尼亚;加尼亚惊慌的神态显然使他不高兴.

“您别忘了,伊万.费奥多罗维奇,”加尼亚惊慌不安和犹豫不定地说道,“要知道,在她本人拿定主意以前,她给予我作出决定的完全自由,即使到那时候,我也可以自己拿主意……”

“难道你……难道你……”将军忽然害怕起来.

“我倒没什么.”

“得啦吧,你想跟我们开什么玩笑?”

“我并没有拒绝呀.我也许没有把话说清楚……”

“还用说吗,你敢拒绝!”将军恼怒地说,甚至无意克制这种恼怒.“小老弟,现在的问题不是你不拒绝就行了,问题在于你必须心甘情愿.欢天喜地地接受她的决定……你家出了什么事?”

“我家怎么啦?我家里人都听我的话,就是我父亲爱胡闹,简直成了个地地道道的捣乱分子;我已经不理他了,但是仍旧对他严加管束,真的,要不是我母亲,我早就叫他滚蛋了.当然,母亲老哭;妹妹也常常发脾气,我曾经对她们直截了当地说,我的事我自己作主,希望家里的人……都能听从我的决定.起码,当着母亲的面,我已经把这一切向我妹妹说清楚了.”

“不过小老弟,我还是弄不明白,”将军稍微耸了耸肩膀和略微摊开两手,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记得吗?尼娜.亚历山德罗芙娜前些日子来的时候也是唉声叹气的.我问她:‘您怎么啦?,原来,她们觉得这事好像不光彩.请问,这有什么不光彩的?谁能指责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有什么不是,或者指出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难道就因为她和托茨基同居过吗?但这完全是胡说八道,在某种情况下尤其如此!她说:‘您不是也不让她见府上的千金吗?,哼!去她的!这位尼娜.亚历山德罗芙娜还真有她的!她怎么就不明白,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就不明白自己的地位吗?”加尼亚帮助难于措词的将军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她明白;您别生她的气.不过,我当时就了她们一顿,让她们少管闲事.话又说回来,我们家至今所以风平浪静,无非因为最后那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可是暴风雨会来的.如果今天作出最后决定,一切就会总爆发.”

公爵坐在一角进行书法试笔的时候,听见了他俩的全部谈话.他写完后,走到书桌前,把写好的那张纸递了过去.

“这就是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吗?”他注意而又好奇地看了看照片,“太漂亮了!”他立刻又热烈地加了一句.照片上拍的是一位美貌异常的女人.她在拍照片时穿着一件黑色的绸衣绸裙,款式非常朴素而又异常高雅;头发看去像深褐色的,梳理得很素净,一副家常打扮;眼珠是深色的,眼窝很深,前额似蹙非蹙,若有所思;脸部表情是热烈的,又似乎很高傲.她的脸略显清瘦,也许还有点苍白……加尼亚和将军诧异地看了看公爵……

“怎么,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难道您连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也知道了?”将军问.

“是的;回到俄国才一昼夜,可是已经知道这位绝色美女了,”公爵回答,接着便把他同罗戈任邂逅相遇的事告诉了他们,而且把罗戈任讲的故事也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瞧,又出新闻了!”将军非常注意地听完公爵的话后又担心起来,他看了看加尼亚,想看看他的反应.

“大概,不过是胡闹吧,”加尼亚也有点不知所措了,嘟囔道,“一个买卖人家的少东家在外面荒唐.他干的那事,我也听说了些.”

“我也听说了,小老弟,”将军接口道.“在发生耳坠那件事以后,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把这件趣闻全告诉我了.不过现在的情况不同.也许他当真有百万家私也说不定,而且……还有那股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劲儿,即使说他胡闹也罢,反正有这么一股劲儿,要知道,这帮先生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可别闹出什么笑话来!”将军若有所思地说出他担心的事.

“您是担心他的百万家私吧?”加尼亚龇牙咧嘴地笑道.

“您当然不怕喽?”

“阁下高见,公爵?”加尼亚突然回转身来问公爵,“这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人,还是这人不怎么样,就爱胡闹?阁下对此有何高见?”

加尼亚提出这个问题时,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他脑子里正燃起一个新的.特别的想法,开始迫不及待地在他的眼睛里闪耀.将军则是真心地和老老实实地感到担心.这时,他也斜过眼去,看了看公爵,但是他对公爵的回答似乎并没抱多大希望.

“我不知道怎么跟您说才好,”公爵答道,“不过,我倒觉得,他很热情,甚至是一种病态的热情.他本人也似乎完全是个病人.很可能,回彼得堡没几天就会重新病倒,特别是他没完没了地喝酒的话.”

“是这样吗?您觉得是这样?”将军抓住这个想法不放.

“是的,我觉得是这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类笑话可能不是在几天之内发生,而是就在今天,也许就在傍晚前.会突然弄出点什么花样来,”加尼亚向将军苦笑了一下.

“!……当然……到那时候就全看她脑子里怎么想了,”将军说.

“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有时候会怎么样?”

“你说呀,怎么样呢?”将军心里非常乱,又冲他气势汹汹地说道.“你听我说,加尼亚,今天你不要太跟她作对了,要努力做到,你知道吗……一句话,尽可能顺着她点……!……你撇什么嘴?我说,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内奇,实话告诉你吧,而且现在说这话还正是时候:我们这么忙前忙后的,究竟为了什么?你明白吗?至于我这方面的个人利益,那是早就有保障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把事情解决得对己有利;托茨基也毫不动摇地作了决定,因此,我完全有信心.所以,如果说我现在还希望什么的话,那也无非是怎样做才能对你有好处.你好好想想;你还信不过我吗?再说你是个……你是个,一句话,你是个聪明人,我曾经寄希望于你……而这,在当前情况下,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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