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陪同罗戈任走近自己别墅的时候,异常惊讶地发现,他那凉台上灯火通明,高朋满座,人声鼎沸.一大群人在高高兴兴地哈哈大笑,又喊又唱;看去,似乎在争论什么问题,争得不可开交;一看就令人感到,他们正在非常快乐地消磨时光.果然,他走上凉台后发现,大家在喝酒,喝香槟,似乎已经喝了很久了,在饮酒作乐的人中,已经有许多人变得十分兴奋.所有的来客都是公爵的熟人和朋友,但奇怪的是,他们怎么会一下子全来了,好像受到了邀请,虽然公爵并没有请任何人,连自己的生日也是他刚才无意中想起来的.

“你大概向谁宣布过,说你要开香槟酒,因此他们全跑来了,”罗戈任跟随公爵之后走上凉台时,嘟囔道,“他们这副德行咱知道;只要对他们吹声口哨,就屁颠屁颠地全来了……”他似乎怀着敌意地补充道,显然想起了他不久前的情况.

大家都用欢呼和祝贺迎接公爵,把他团团围住.有些人吵吵嚷嚷,十分热闹,有些人则安静得多,但是大家一听说今天是公爵生日,就都挤过来祝贺他.有些人的在场,比如布尔多夫斯基,使公爵很高兴;但是最令他惊讶的是,这伙人里面居然有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公爵看到他后,差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乎吓了一跳.

就在这时候,列别杰夫喝得满脸通红,几乎手舞足蹈地跑过来解释;他已经醉态可掬,喝得相当可以了.从他唠唠叨叨的话里可以听出,大家不约而同地到他这里来是十分自然的,甚至可以说是不期而遇.傍晚前,最先来的是伊波利特,他觉得自己的病好多了,想坐在凉台上等公爵回来.他斜躺在沙发上;然后列别杰夫,接着是他全家,也就是伊沃尔金将军和他的几个女儿,下楼来看他.布尔多夫斯基是陪伊波利特一起来的.加尼亚和普季岑是路过这里,顺道来访,似乎也刚来不久(他们来的时候也正是游乐场出事的那工夫);接着,凯勒尔来了,告诉了大家今天是公爵生日的事,要求开香槟.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也是顺道来访,刚来约莫半小时.喝香槟,以示祝贺……此举主张最力的是科利亚.列别杰夫也就痛痛快快地把酒拿了出来.

“不过,拿的是我自己的,自己的!”他大着舌头对公爵说,“由我作东,以示祝贺,一会儿还要上甜食,上下酒菜,这事小女正在张罗;但是,公爵,您知道时下流行的是什么话题吗.您总记得哈姆雷特’生存还是毁灭?,这句名言吧.这是当代的热门话题,您哪,热门话题!提问与回答……捷连季耶夫先生很感兴趣……都不想睡了!香槟他只呷了一口,不会影响健康的……公爵,您坐过来点,给我们说说您的高见!大家都在等您,等着听您的远见卓识……”

公爵发现薇拉.列别杰娅那可爱而又亲切的目光,她也急急忙忙地穿过人群挤上前来.公爵置众人于不顾,第一个向她伸出手去;她高兴得满脸通红,祝愿他“从这天起幸福美满,万事如意”.说完这话后就一溜烟跑进了厨房;她正在那儿准备下酒菜;但是在公爵到来之前,她就开始忙活了……刚才她好不容易才撂下手里的活,跑出来一会儿……跑到凉台上,费了老大劲听那些略带醉意的客人热烈地争论不休的那些她听来十分奇怪而又玄之又玄的问题.她妹妹张着小嘴,在邻近的一间屋子的箱子上睡着了,但是那小男孩,列别杰夫的儿子,却站在科利亚和伊波利特身旁,从他那兴奋的脸色看得出来,他准备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边听边欣赏,哪怕一直站下去,连续站上十个小时也不嫌累.

“我一直在等您,看见您回来时十分幸福,感到分外高兴,”公爵在紧接薇拉之后,走过去跟伊波利特握手时,伊波利特说道.

“您怎么知道我’十分幸福,呢?”

“从您脸上看得出来.您向诸位先生问候之后,赶快坐到我们这边来.我一直在等您,”他又加了一句,特别强调他在等他.公爵说:“他坐得这么晚,可别影响健康呀?”他回答说,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三天前他就想死了,可是今天晚上却觉得好多了,而且从来都没这么好过.

布尔多夫斯基迅速站起来,嘟囔地说,他是“这样的……”,他跟伊波利特……是“陪他来的,”他也很高兴;又说他在信中“说了些废话”,而现在“简直很高兴……”他没把话说完,就紧紧握了握公爵的手,坐到椅子上.

公爵跟大家寒暄完毕后,走到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跟前.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立刻挽起了他的胳膊.

“我只要对您说两句话,”他低声道,“有个非常重要的情况;咱俩先到一边去,就一忽儿.”

“就两句话,”另一个声音在公爵的另一只耳朵旁低声说道,接着另一只手从另一边挽起了他的胳膊.公爵诧异地发现一个头发蓬乱.面孔通红.向他边使眼色边笑的人,公爵立刻认出这人是费德先科,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记得费得先科吗?”这人问.

“您从哪儿冒出来的?”公爵叫道.

“他悔不当初!”凯勒尔跑过来叫道,“他躲在一边,不敢出来见您,躲在那边旮旯里,他追悔莫及,公爵,他自觉有罪.”

“他有什么错呢,这是哪儿的话呀?”

“我碰到了他,公爵,我刚才碰到了他,就把他带来了;他是我的朋友中少有的……但是他后悔了.”

“看到二位,我很高兴;请过去坐,跟大家坐一块儿,我马上回来,”公爵终于甩开了他们,匆匆向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走去.

“府上真有意思,”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说道,“因此我很高兴地等了您半个来小时,终于把您等来了.是这么回事,亲爱的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我已经跟库尔梅舍夫把一切都谈妥了,所以特地前来请您放心;您大可不必担心,他对这件事的态度还是很讲道理的,更何况,依我看,也是他自己不对.”

“跟哪位库尔梅舍夫?”

“就是今儿傍晚您抓住他手的那位呀……他非常恼火,本来明天就想派人到府上来要求解释.”

“吧,真荒唐!”

“不用说,这事很荒唐,真要闹起来,结果也一定很荒唐;但是咱们这儿,这帮人就这德行……”

“您到这儿来也许另有贵干吧,叶夫根尼.帕夫雷奇?”

“噢,不用说,是有一点别的事,”他笑道.“亲爱的公爵,明天一大早我就要动身到彼得堡去办那件倒霉事了(嗯,也就是我叔叔那事儿);您想想:这一切都是确凿的,而且,除了我以外,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这一切使我吃了一惊,我都来不及上那儿去了(上叶潘钦家);明天我也去不了,因为我要去彼得堡,您明白吗?我也许有三.两天不在这里……一句话,我的事有点憷头.虽然这事并不非常重要,但是我还是认为有必要跟您开门见山地谈谈,而且还要不失时机,也就是在离开这里以前跟您解释清楚.如果您不介意,我现在先坐一会儿,等这帮人散了以后再说;何况,除此以外,我也无处可去;我非常激动,反正躺下也睡不着.最后,我这样死乞白赖地缠着人家,虽然于心有愧,也不够正派;但是我还是要坦率地告诉您:我是来寻求您的友谊的,我的亲爱的公爵;您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好人,也就是说,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撒谎,也许根本就不会撒谎,而我现在有件事需要找个朋友商量商量,因为我现在倒霉透了……”

他又笑起来.

“糟就糟在这里,”公爵沉思有顷,“您想等他们散了以后再说,可是上帝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散.倒不如咱俩现在到公园里去;让他们稍候片刻;我表示一下歉意就行了.”

“不不,我这样做自有道理,我怕人家怀疑咱俩心急火燎地要谈什么事,别有用心;这里有人对咱俩的关系非常感兴趣……您不知道这情况吗,公爵?倒不如让他们看到咱俩的关系本来就非常好,而不是需要紧急修补,这样要好得多……您明白吗?再过两.三个小时,他们也就散了;到时候,我再打扰您二十分钟,嗯……半小时吧……”

“好,那就请便;即使您不解释,我也太高兴了;对于您所说咱俩关系友好等美言,在下不胜感激之至.请原谅我今天心不在焉;您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时的注意力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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