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噢,正好相反!”公爵支吾道,“您的话使我很感兴趣……再说……这非常有意思;我很感谢您!”
“公爵!”将军说,又紧紧握着他的手,都把他握疼了,而且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突然若有所悟,似乎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呆了,“公爵!您这人心太好了,也太老实了,有时候甚至使我觉得您太可怜了.我看着您,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噢,原上帝祝福您!但愿您的生活……能在爱情中重新开始,从此美满幸福.我这辈子算完了!噢,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他用手捂着脸,匆匆走了出去.公爵对于他的真诚激动是无可怀疑的.同时他也懂得,老将军出去时正陶醉于自己的成功中;但是他毕竟预感到,将军属于这样一类信口雌黄者,他们虽然在吹牛中得到极大的快乐,甚至达到一种自我陶醉的程度,但是当他们的自我陶醉达到顶点的时候,心里毕竟还有些怀疑,怀疑人家不相信,也不可能相信他们的信口雌黄.在老将军目前的情况下,他可能已经醒悟过来了,感到无限羞愧,怀疑公爵只是过分同情他,因而使他感到蒙受了羞辱.“我把他弄得这么兴奋,是不是做过头了呢?”公爵担心地想,可是蓦地又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约十来分钟.他本想责备自己不应该这样想;但是他又立刻明白他无可指责,因为他无限地可怜将军.
他的预感果真应验了.晚上,他收到一张奇怪的便条,话虽简短,态度却很坚决.将军通知他,他将跟他就此分手,从此不再见他,又说“他虽然尊敬他,感激他,但是即使是他,他也不能接受他有损一个老人的尊严的同情的表示,而这老人本来就够不幸的了”.后来公爵听说,老将军跑到尼娜.亚历山德罗芙娜那里去了,从此杜门不出,他也就近乎放心了.但是我们在前面已经看到,将军在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那儿也闯了不少祸.个中详情,我们无法在这里一一细说,但是我们不妨简单地指出,这次会面的实际结果是,将军把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吓了一跳,又因为他出口伤人,含沙射影地说了一些加尼亚的坏话,使她勃然大怒.他可耻地被赶出了大门.就因为这个缘故,他才度过了这个夜晚和这样一个早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几乎发狂似地跑到大街上.
科利亚依旧不完全明白个中缘由,甚至希望对他厉害点,逼他就范.
“您说,咱俩现在上哪,将军?”他说,“上公爵那儿去吧……您不愿意,跟列别杰夫呢,又吵翻了,钱,您没有,我也从来不曾有过:现在咱俩是当街坐在豆子上了(俄谚:意为”一无所有,走投无路”.).”
“坐而有豆,总比坐在豆子上强,”将军嘟囔道,“我曾经用这句……双关语……在军官们中间……引起过哄堂大笑……在四十四……一千……八百……四十四年,对!……我记不清了……噢,别提醒我,别提醒我!’我那青春何在,我那蓬勃的朝气何在!,(源出果戈理的《死魂灵》一卷六章开头.原文为”哦,我的青春!哦,我的蓬勃的朝气!”)有人这样叫道……这是谁叫来着,科利亚?”
“爸爸,这是果戈理在《死魂灵》里的话,”科利亚答道,胆怯地看了看父亲.
死魂灵!噢,对了,死人!你埋我的时候,要在坟头写上:‘死魂灵长眠于此!,耻辱使我苦恼!
这话是谁说的,科利亚?”
“不知道,爸爸.”
“没有叶罗佩戈夫!没有叶罗什卡.叶罗佩戈夫!……”他在街心站住,发狂似地叫道,“这还算儿子,亲生儿子!叶罗佩戈夫,我与他十一个月亲如兄弟,我曾经为他去决斗……我们的队长韦戈列茨基公爵,在喝酒的时候问他:‘格里沙,告诉我,你在哪里得的安娜勋章?,’在祖国的沙场上,还能在哪儿,我叫道:‘回答得好,格里沙!,嗯,于是就发生了决斗,后来他就跟马里娅.彼得罗芙娜.苏……